“那位姚朴庭先生,人家顺着他的字音,称他为‘摇不停’,从摇不停三个字上,引申起来,替他取了一个新奇的绰号,叫作‘摆不平’。摆不平三字的意义,就是说:必须要用整叠的钞票,把他填塞起来,方始能够填平——据他自己告诉人家:他的职业是律师;其实,他的不固定的收入,大半是从‘填平’方面得来的。”
“不平,平,这很有趣!”石冰喷着烟,喃喃这样说。
“啊!不平遇到平,这该大大倒运了!”矮子这样暗想。
石冰又说:“我明白了。他是一个业余的敲诈家,是不是?”
“对!”矮子点点头。
这时,这位沙喉咙的先生,像老虎吃蝴蝶似的,早已吞啖完了他的四客三明治。他想继续再要一点,但,他偷眼望望当前那些腰肢纤细的姑娘,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撩了一下肚子,忍住了。
左右两边,圆凳上的人们渐渐加多。柜台里的那些姑娘,不时把俏眼射着这红领带的家伙,似乎在说:怎么还不走?石冰站起来,把两张纸币,抛在柜面上,付掉了账。他抽身离开了这柜台。矮子看看那瓶未喝完的橘汁,摸摸短髭随在他的身后。
他们在这地下层的廉价商场里,挤在那些缺少购买力的顾客之中,兜着无目的的圈子。石冰一边走一边向这矮子问:
“那位姚老夫子,他把这些信件,抓在手里,预备怎么样呢?”
“他曾向那个政客,讨过价钱——那简直是一个无法负担的吓人的高价!一面,他又扬言,如果在最短时期,再不取赎,他准备把那几封信,送进字纸篓,不再换一个钱——你看,他是多么好说话啊!”
石冰冷然接口道:“这就是说,再不赎取,他就要把这些信件披露了,是不是?”
矮子点点头说:“正是,在过去,他也曾把这种立可兑现的支票,在他主顾面前,轻轻扯碎过的——这是他的一贯政策咧。”
他们缓缓走着,一个小小的圈子兜过来了。走到原来的地方——石梯之下——石冰发现左方的柜台里,有几位姑娘,正把一种很难描摹的眼色,向他身上投掷过来,一面,还在窃窃私语。
石冰忽然站住步子,故意流露一种垂涎似的眼色,高声地说:
“喂!孟兴,我的心热得慌,我要喝点冷饮,凉凉我的脏腑。”一边说,一边又在这左边的柜台前,径自坐了下来。
孟兴觉得有点惊异,但他也感到很高兴,当他把他的肥矮的身躯,再度放上圆凳时,他立刻喊着:
“细客三明治,细客。”
“绿宝橘汁。”石冰应声而说。他的眼光,恰巧射在一件淡红绒线的背心上。
有三张粉脸,迅即抹上了惊奇的倩笑——因为她们明明看见,这红领带的家伙,即刻在对面,曾把大半瓶的绿宝,留着不曾喝完。
那个穿淡红背心的姑娘,回身取着橘汁时,另一个身材苗条的姑娘,把铅笔尖,在她腰里轻轻点了一下,轻轻地说:“喂!阿珍,你的贝锡赖斯朋,走过来了。真的!他对于你,很有意思咧!”
“啐!”一个纤小的身子,娇柔地一扭。
四客三明治,凑近了那撮髭。
一瓶绿宝,又放到了那条红领带之前。
三个姑娘,闪向柜内的另一隅,在嘁嘁喳喳大谈,三双俏眼,雨点似的轮流向柜外飘送过来。
石冰不时把一种热情的视线,答谢着那些姑娘的“盛意”,一面,自管自向孟兴发问:
“那位大政治家,有什么对策,应付那个姚朴庭呢?”
“他预备向姚朴庭,酌量加些价,再不肯,那只有出于劫夺的一法了。——当然,他是决不肯让这些信件,轻易披露的!”矮子努力进行第二度的“工作”一面仍用福建口音沙哑地说。
他又继续说道:“眼前,姚朴庭把那个蓝信封,藏放在一座法国货的新式保险箱里,他以为这是万无一失了。”
“以上许多情形,你是从哪里探听来的?可靠不可靠?”
“可靠之至!”矮子拈着半条红肠,傲然地说:“新近,我和姚朴庭的一个心腹男仆人认了乡亲。我借给了他三百块钱。此外,我又和对方那位政客的车夫新订了一个家谱——他是一个酒鬼;我送了他四瓶汾洒,加上几听罐头牛肉。——他的女人称我为矮伯伯,还说我是天下第一个好人!因之……”
石冰笑笑,接口说:“这是罐头牛肉的特别功效,你倒很花一些本钱哩。”
“花掉一些小本钱,换到那么多的情报。那也不坏了。”
石冰猛吸了一口土耳烟,赞美道:“不坏不坏!”
矮子以惊人的速率,吞完了第八客的三明治,他一眼望到石冰身前的橘汁,还是原封未动,于是他把那只玻璃瓶,很斯文地移到了他自己的身前。
柜以内,播送出一阵混合的轻倩的笑声。
石冰眼看这矮子,以一种龙取水的姿态,猛吸着那瓶里的黄色的流液。他又问:
“没有别的消息了吗?”
“还有还有!多着咧!”矮子暂时吐出了他的纸管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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