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披着红嘴,冷笑,不语。
鲁平低着头,温柔地说:“我们怎么样?走吗?到你家里。”
他不等这女子首肯而就向着街面上扬声高叫:“三轮车!”
一辆三轮车应声而至。
鲁平挽着这女子的手臂,温柔地,而其实是强迫的,拉着她上车。这女子满脸焦急,始而好像准备撑柜,继而,那对“黑宝石”骨碌碌地一阵转,她似乎决定了一个新的主意。她默默地跟随鲁平跳上了三轮车,她在冷笑!
鲁平向三轮车夫说了“海蓬路”三个字。车子疾尘而驰,背后的人声还在鼎沸。
十九 利蔻沙酒
三轮车上鲁平坐在这位黎亚男小姐之左方。这是他所有意挑选的位子,以便尽量欣赏她左额上淡淡的一个小黑点。
车子一直向西,路越走越冷僻。银色的月,使那两片鲜红的嘴唇愈增了幽艳。路是笔直的,路旁的树叶,沉浸在月光里,在播散一种冷静的绿意,真是诗的世界。
这女子的神情,似乎比之在郁金香中温柔得多。鲁平把右臂轻轻搁上她的左肩,找出了许多不相干的问题跟她闲谈。谈到高兴的时候,他故意把那条纤肩,忘形地一搂,于是乎,她的脸,跟那颗小黑痣,完全抹去了可厌的距离。
此时的情调,确乎是月下护送爱人归家的情调。鲁平的心坎,感到了一种梦一样的飘飘然。但同时,他却并未忘掉戒备,不过,戒备飘飘然冲淡了,变成不够浓度。因之,他在以后的二小时中,几乎付出了整个的生命,作为飘飘然的代价。
嗯,抹口红的人,毕竟是可怕的!
车子上的温馨,看来非常之短促,实际上是三十分钟,终点到达了。
由这女子的指示,三轮车停止在一宅静悄悄的小洋楼之前——海蓬路二十四号。
鲁平在掏钱付给车夫的瞬间,有意无意,举目凝望着那条冷静的来路。
他是在留意,这女子的背后,会不会有什么人,在暗暗追随她而保护着她?换个方向说,有没有人受了这个女子的指示,在暗暗尾随自己,找机会,予自己以不意的暗算?
情势使然,地点也太冷僻,不得不防啊!
月色很好。笔直的路上并无可注意的事物,三轮车正向原路上踏回去。
这女子站在鲁平的身旁,黑眼珠在转,他怀疑了。她的心里跟鲁平一样,怀疑的暗影,在这女子的神经上留下了一个疙瘩,这小疙瘩在以后一个间不容发的危险的局势中,挽救了我们这位英雄的生命。
那宅小洋楼,沉睡在月光之下,式样很美,四周有些隙地,当前护着短墙。诚如韩小伟的报告所说,左右并无贴邻,只是孤单的一座。短墙的门虚掩着。这女子走在前面,轻轻推开了门,鲁平悄然跟在她的身后。这女子回头吩咐:“掩上它。”
她踏上石阶。掀着门框上的电铃钮。好一会儿,一个睡眼朦胧的小女孩,松着衣纽出来开门。
鲁平在想,这个小女孩子,是不是白天在电话中回答“黎小姐不在家的”一个。
女孩子站在一边让两人入内。把门关好,插上短闩。
关门的声音使鲁平的内心感到怦然而动。为什么?连他自己也不大知道。
只听这女子向这女孩问:“秀英,有电话没有?”
“三个。”女孩子的回答很简短,显出训练有素的样子。“八点半,八点三刻,还有一个在十点钟刚敲过。”
“你是怎样应付的?”
“我告诉他们,‘黎小姐不在家。’照你的吩咐。”
“姓名呢?”
“我已请曹先生分别记下了。”
鲁平在一边想,曹先生?韩小伟曾提起过这个人。据说就是这间屋的屋主。她跟他,是什么关系呢?还有,这女子在今天的一整天,全让这个小女孩在电话中告诉人家:“黎小姐不在家。”这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这朵交际花,准备谢绝交友了吗?
在这一瞬之间,他感觉到这个女子,全身充满着不可究诘的神秘。
只听这女子又说:“很好,秀英,你去休息吧。”
“要不要把张妈叫起来,小姐?”女孩问。
“不必了。”
女孩子抬起了那双伶俐的眼珠,看看鲁平,然后迟疑地问:“这位先生,等等,走不走?”从这语气中可以听出,以前在同样的情形之下,曾经有过“不走”的人。
“嗯,他吗?——”那对“黑宝石”,有意思地一抬。“大概,不走了!”
这短短的对白,又使鲁平引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又是飘飘然吗?好像是的。但是,他好像只理会了这“不走了”三个字的一种含意,却忽略了这三个字的另一种可能的解释。很可惜,他没有看到,这女子在说这三个字的瞬间,眼角里的神情,显出如是的严冷!
女孩一转身,这女子引领着鲁平穿过了一间屋子而踏上了楼梯。鲁平在跨梯级的时节,在惊奇着整个屋宇中的沉寂。据他的想象,这宅洋楼里似乎还应该比较热闹些,尤其,看看手表,不过十二点多一些,时候似乎并不算是太晚呀。
夜是神秘的,地方也是神秘的,一旁这个闪动着黑眼珠的女人,尤其是神秘而又神秘的。神秘充满着整个屋宇,也充满着鲁平整个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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