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冒险地问:“那么,为什么还不动手?亲爱的。”
“先生,别性急哪!马上,我就会医好你的讨厌的贫血症。不过我还有一句话,想要告诉你。”
“说吧。亲爱的。”
“刚才,我还没有看到你全副的脾,就打算在别的地方放平你,我几乎造成一种错误了。”
她在得意地发笑,格格格,她这执枪发笑的姿态,美到无可形容。她的胸部是袒露的,玉色的曲线在起波浪线。
浓香正从圆桌对面喷射过来。一条爱与死的分界线。
鲁平在一种“横竖死”的心理之下,索性尽量欣赏着这颗迷人的小黑痣。他把脚步移近些桌子,讥刺地说:
“小姐,我看你是毕竟有些顾忌的。”
“顾忌?嘿!”纤肩一耸。“顾忌枪声吗?别忘记。昨夜我们能用大嗓子的‘Leuger’枪,难道今夜倒会顾忌这小声音的Smith?”
鲁平把视线飘落到那个蓝钢管子上,撇撇嘴:“看来你这城隍庙里的小玩具,口径太小,打不死人吧?”
“你想侮辱这位Smith小姐,她会自己辩白的!”
蓝钢管子,像是毒蛇的蛇尖那样向前一探,鲁平赶紧闭上了眼。夜风继续从这女子背后的窗口里吹进来,拂在脸上,有点凉意,睁开眼来,对方依旧没有开枪,飘眼望望那个窗口,灵感一动,主意来了。
他嘴里在说:“亲爱的,你怕惊动了楼下的人,对吗?”
“没有那回事。”
“你该考虑考虑,放平了我,用什么方法,处理放平以后的我?”
“放心吧!纳粹党徒们,有方法处理几千几万件人脂肥皂的原料,难道我,没有方法处理你这一小件?”
“那么,亲爱的,你将用什么方法。对付这个窗口里的人?”
他的视线突然飘向这女子的身后,露着一脸得意的笑。这女子在跳下三轮车的时候,心头本已留下了一个暗影,她以为鲁平身后,或许有人暗暗尾随而来。这时,她未免吃了一惊,她虽没有立刻旋转脸去看。可是她已因着鲁平那种特异的脸色而略略分了心,而鲁平所需要的,只不过是她的略一分心,突然,他像一辆长翅膀的坦克一样,隔着桌子伸手飞扑了过去。
叮当!小圆桌上的酒瓶酒杯全被撞翻。
“喔唷哇!”这女子的呼痛声。
“你拿过来吧!”手枪就在“喔唷”声中进了鲁平的手。
他用手背抹着额上的汗,喘息地向这女子说:“小姐,我没有弄痛你吧?”
这女子望了一眼那个窗口,她涨红着脸暴怒得说不出话来。
鲁平把那只美丽的小玩具指定了她。“亲爱的,你真顽皮!料想你在背着书包上学的时候,一定也是非常顽皮的。我要罚你立一下壁角哩。”
蓝钢管子一扬,指指那个安放着裸体雕像的壁角。
这女子挈挈她的快要敞开的衣襟,怒容满面,迟疑着。
鲁平向她狞笑:“小姐,我虽是个非形式的佛教徒,从来不杀人,但是我对一条小毒蛇,决不准备十分姑息的。听话些!”
蓝线条一扭,无可奈何地背转了身。
鲁平赶快检视着圆桌上的那只灯饰箱,他以为,这个手提箱里决不会真有什么首饰的。哪知不然,这里面,居然有些东西在着哩。他不管好歹,一古脑儿把它们乱塞进了衣袋。
现在我们这位红领带的绅士,已把他的强盗面孔,整个暴露了出来。
他在接收完毕之后,远远向这立壁角的女子柔声招呼说:
“亲爱的,休息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谈。”
他一手执枪,轻轻开门,悠然而出。
室内,无线电依然在吵闹。
这女子目送鲁平走出室外,她疲乏地叹了口气,走向室隅,把那座收音机关掉。她伸着懒腰,在沙发上倒下来。她的疲乏的眼光,空洞地望着远处,脸上露了一丝笑,笑意渐渐添浓,显得非常之得意。
但是,她完全没有防到,鲁平在出去以后重新又把室门轻轻推成二条缝,在门外偷窥她。
下一天,鲁平对于公园路的这一注生意,差不多已不再介怀。一向,他自认为是一个正当的生意人。他对每宗生意,目的只想弄点小开销,而他在这生意上,的确已经弄到了些钱,虽然数目很细小,但是,他决不会跟那些接收大员一样,具有那样浩大的胃口,一口气,就想把整个的仓库囫囵吞下来。
总之,他对这件事情,认为已经结束了。
不过还有两个小问题,使他感到有点不可解:
第一,上夜里,那个女子是明明有机会向他开枪的。她为什么迟疑着不开枪?
第二,那个女子曾在最后一瞬间,露出一种得意的笑。她为什么笑得如此之得意?
他对这两个问题无法获得适当的解释。
他在他的小小的办公室中抽着纸烟。纸烟雾在飘袅,脑细胞在旋转。
无意之中,他偶然想起了老孟昨天的报告。所谓美金八十万的大敲诈案,这报告是无稽的,近于捕风捉影。但是,由此却使他想在了那个中国籍的日本间谍黄玛丽了。
那个女子是非常神秘的,她有许多离奇的传说。离奇得近乎神话。所谓黄玛丽,并不是个真正的姓名,那不过是一个缩短的绰号而已,她的整个的绰号,乃是‘黄色玛泰哈丽’;意思说,这是一个产生于东方的玛泰哈丽,黄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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