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醒他。”警长命令。
“起来,起来,”老王吆喝,不客气地伸脚踢了踢“瘫”在地下的躯体。他是那些见到身体语言嚣张的犯人就会眼眉跳的“老差骨”。
疑凶迟疑地睁大眼睛,仿佛搞不清眼前是梦境还是现实。过了一会儿,大概看清楚俯视他的几副脸孔,弄清楚身处的地方,才缓慢地抬起上身,蜷曲着双脚,坐在床板上,含糊地喃喃自语。
才一会儿,疑凶打量着“访客”的呆滞神情逐渐转为惶惑,嘀咕的声音迅速增大:“……干吗?时简骏这兔崽子死了,你们还这样忠心?”他提高声音嘟囔,“兔崽子给你们多少钱,我加一倍!看扁我?两倍!哼,恨死我吧?我已经听从他的指挥,砍了他六刀,你们从此失去高薪厚禄、贿款津贴了吧?怎么样?告诉你们,不放我走,我一定去立法会议员办事处揭露警察受贿参与阴谋的内幕,我听见他给你们多少钱?我听见警察跟他交易的过程。哼,不要以为可以骗尽天下人?以为可以用污秽手法报复,把我收入精神病院?以为没证人可以任意妄为?……”
这家伙睡眼惺忪,问题一箩筐,警探们面面相觑,见到的跟所料的一样。
“耿闵瑚,”警长平静地说,“这位是石勒督察,他负责调查你这桩案子。石长官只要你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要杀死时简骏?”
“我为什么要杀死时简骏?你们心知肚明!”疑凶诧异地睁大眼睛,用一副听到天底下最大笑话的神色,仰头打量几个警察。
说时迟,那时快,石勒似乎看到一丝狡黠神色,在那对澄亮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这么多年来,你们不是参与这个阴谋吗?我不管做什么,兔崽子总处心积虑,雇用像你们一样的无数人无时无刻缠扰我。”他愤懑地说下去,“你们心知肚明,自九六年开始,只要我离家外出,总有那些妇女、警察,甚至癫佬、疯妇被收买拿了钱,经过我身边或后面,在我耳边说一些侮辱的话,像‘痞子’、‘瘪三’、‘无赖’、‘狗杂种生的’、‘是混子,不要理他’。不管我走去哪里,总有人在我耳边责问:‘点解唔动手?’、‘点解唔买刀?’、‘点解唔听话?’后来,他们越来越过分,有一次,我刚走出湾仔政府合署,一个二十多岁的流氓故意用肩膀撞我,然后恶狠狠地威胁我说:‘唔顺呀?邋遢鬼!够胆买刀砍我!’这当然是一步步,有计划地利用潜意识提示,要把我洗脑,混淆判断,妄想耍胁我服从的巨大阴谋。有一次,我忍不住喝住一个染金发少年,从餐室里马上冲出来三个接应的同党,他们手里都抓把刀暗示用意。这一次经验,让我肯定兔崽子已经动用所有金钱来害我、谋我。后来,为了达到目的,他竟然派出一批又一批的手下,装扮成学生、工人,甚至男扮女装,加上警察和便衣警探,展开梅花间接式的交互滋扰,走过我身边,高调地拍响裤袋,挥动手臂作砍人的暗示,或者毫不收敛地手按枪袋,然后鄙夷地瞄我一眼。这种悉心安排的举动,发展到那些本来跟我有业务来往的客户也在我面前做。兔崽子用这种心理战提醒我,如果我不听他的指挥去买刀,去砍他六刀,他的这种草木皆兵惊吓手法,会令我情绪低落,最后不把我折磨成精神崩溃,也会令我身体不堪困扰,抵受不住生癌至死……”
督察面无表情,不理睬滔滔不绝的声音,转身离开,铁栏在他们后面“当啷”关闭。他在拘留所外停步,转身询问部属,说道:“你们怎样看?”
“假的。”老王答得干脆。
“我盯住他的眼睛,他在做戏。”小刘说。
督察点点头,他相信天天跟罪恶打交道的警察的直觉。很多时候,这一种判断真假的直射感觉,八九不离十,比事实和证据更加可靠。
“老王去跟医生要材料。小刘,你带队搜他住的地方。”
四
死者有一子一女,都在澳洲读书,夫妇俩和菲佣住在华景山庄一个高层单位。督察按了门铃,跟女佣表明身份。他和部属在外面等了整整十五分钟,门才重新打开来。
一个眉目清秀,眼神慧黠,看上去比四十岁年轻得多的女人朝石勒嫣然一笑。“有什么事吗?”
“你是不是时太太?叫慕容凤?”
“是的。”
“我姓石,中区警署的。”石勒示意挂在胸前的证件。“想跟你谈谈有关时简骏先生的事。”
“干啥?”慕容凤竖起一边眉毛,收敛笑容,“如果来调查的,请出示搜查令。”
“不,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依照程序,替你录取正式的口供,了解时先生生前跟凶手的关系。”石勒想,庄冠没有夸张,这女人不是盏省油的灯。
慕容凤悻悻然睨了他们一眼,才打开闸门让六名不速之客进去。
警察们故意面露好奇,打量环境,表示没有看到主人的厌恶眼睛在他们的鞋子上扫来扫去。
客厅接近二百多平方呎,装潢豪华。家具都是今年最时髦流行的黑色,地板铺的是意大利灰斑纹大理石,客厅的黑色真皮沙发中间有一张雪白地毡和墨黑的大理石茶几。空调把所有的酷热挡在窗外,维多利亚海港上的轮船、海水,以及两岸的建筑,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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