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心里话?”
“什么叫做心里话呀?”伊的语气有些似正经非正经。
一鸣用着恳挚的声音说:“秋心,你有什么难处,不妨告诉我——”
伊又强笑说:“唉,我看过你写的那本《爱与恨》,真好!”
“喂,你没有答复我啊。怎么岔开去?”
“唔,你的笔调真灵活!”
杨一鸣举一举手,点点头:“唔,我明白,秋心,你一定有什么心事隐藏着不说出来。”
伊向他瞧一瞧,又笑着道:“笑话,我有什么心事?……唉!一鸣,你的领带真好看,深蓝中点着紫星,美极了!人家说文学家是不善修饰的,你却是例外。”
杨一鸣放下了杯子,皱眉道:“秋心,你怎么老是把闲话打岔?我和你说正经话啊。”
“唔?”
“我觉得你这样子咳嗽,不像是寻常的伤风,决不能轻视。”
“不能轻视?又怎么样?”
“你需要休养。”
“我可不觉得什么啊。”伊又轻意地笑一笑。
一鸣又用着郑重的声调说:“秋心,你不能这样子轻意。你在断丧你自己的身体!”
秋心的脸上好像溜上一层暗影,又强笑说:“真的?可是这样的话我也听到腻了。人家是因着舍不得钱,怕倒了钱树。你的话又有什么意思?”
“我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你一方面这样子咳嗽;一方面又勉强地舞着,也许会酿成更厉害的病。”
“不会,我没有病。”
“不,秋心,我——我有一句冒昧的话。”
“什么?”
“我想请你一块儿往普陀去休养几天。你如果应许,我——”
秋心忽把一块丝巾在嘴上按了一按,忙答非所问地接口道:“唉!一鸣,你手上的这只钻戒镶得真美丽。”
杨一鸣蹙紧了双眉:“秋心,怎么?我正正经经地跟你说话啊。”
秋心饮了一口咖啡,微笑道:“我也是说正经话啊。你这只指环,我非常心爱。你能不能借给我戴几天?”
杨一鸣呆住了。伊若是向他要别的东西,他什么都可以答应。这钻戒是他的夫人潘爱美结婚的信物,不能不有些踌躇。
他答道:“你别说空话。如果你当真要一个指环,明天我就送你一个。”
秋心道:“谁和你说空话?你肯借给我戴,何必等到明天?谁又要你送?”
一鸣又一度犹豫,摸出白巾来抹了抹嘴,果真把那指环除下来。
他说:“好,我来给你戴上。……唉,你的手指太细了,还宽一些呢。”
秋心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给你落掉。”
杨一鸣道:“好。现在你可以答复我的话了。你究竟肯和我们一块儿出去玩几天吗?我刚才已跟你的表兄谈起过——”
他说到这里,忽见秋心突的回过头去,向酒吧间的门口瞟了一眼,同时又把那只戴钻环的左手向身边一缩。他也跟着伊的目光瞧过去。酒吧室的门口依旧空虚没有人,只有那柔靡销魂的乐声一阵阵透进来。
他问道:“什么事?”
秋心答道:“没有什么。……你要我答复什么?”
一鸣忙道:“我们要请你一块儿在普陀去游散几天,希望你能够同意。”
秋心沉吟一下,忽低沉了目光,摇摇头:“我懒得出门,对不起。”
伊的语声很低,接着又是一阵咳。伊急忙把白巾按住了嘴。红晕潮上了伊的颧骨。杨一鸣有些慌。他直视伊,等伊的喘咳渐渐地平复些。
他惊惶道:“秋心,你得明白。你的身子实在需要充分的休养,否则是非常危险的。”
秋心略略仰起些目光,又作强笑答道:“有什么危险?我不但不怕危险,而且很盼望早一天到临!”
杨一鸣道:“唉!你说这消极话,足见你的确蕴藏着什么心事!秋心,你不能告诉我吗?”
他的恳切的目光凝注着秋心的两目,秋心忽又把头低下去。
伊低声说:“我告诉你什么话呢?没有,没有!……你打算几时离开上海?”
一鸣道:“我们已决定下星期一动身。秋心,你到底去不去?”
秋心自顾自地扳着细指估算着:“今天是星期三。那么,你只有四天勾留了。”
一鸣答道:“是啊。我们此番新婚旅行,本来打算把东南的名胜之区游览一遍,顺便一路上收集些小说资料。所以我们从常州出发,在无锡、苏州都耽搁了五天;到了上海,原定勾留十来天,至多两个星期;现在已经超过了预定的期限,故而下星期不能不走。但你如果能和我们一同去,那是——”
这时候另有一种声音从他们背后发出来,打断了一鸣的话:
“唉!一鸣,你们在这里。谈了好一会儿了罢?秋心,贾先生要请求你陪他舞一次。他在外面等着呢。”
杨一鸣立起来,回头一瞧,看见说话的是王百喜。他正站在他的背后,向秋心挥挥手,要叫伊出去。一鸣正想回答,忽见秋心立起身来,离开了圆桌。伊一言不发,便姗姗地跟着王百喜走出酒吧室。
52书库推荐浏览: 任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