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静夜的空气。一粒枪弹从车窗外飞过。一鸣夫妇俩都震恐极了,几乎从车厢中喊起来。幸亏车子已经动了。那枪弹是否打他们俩和那发枪的人是谁,他们已不暇深究。他们只企图向前逃命!
贾三芝的寓所在公园路上,离广寒宫舞场也不远。霍桑和余桐分手以后,便直接来见贾三芝。他住的是一宅三上三下的石库门屋,门前恰向公园马路。这时门前既静且黑,寂无一人。霍桑在门口站住,用电筒先细细地照一照。那黑漆的门上钉着一块铜牌,刻着“新安贾”字样。左手里有两扇百叶窗,分明就是厢房。百叶窗虽然关闭,但有一扇窗的叶缝没有闭拢,一条强烈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霍桑先走到窗口,悄悄地从隙缝中偷窥。窗里面虽然还隔着纱帘,但隐约间可以瞧见一个矮胖的男子正自放下了雪茄烟尾,从沙发上立起身来,背负着手在室中往来踱着。
霍桑默默地寻思:“此刻已两点半多了,他为什么还没有睡?像他这样子心神不定,不是表示怀着什么心事?”
他轻步走到门口,握着门上的铜环,猛力地敲了两下;接着他腾身一蹿,重新回到窗下,急忙从隙缝中窥视屋中人的动静。夜阑人静中,门环的叩击声特别激厉,当真使屋中人大大地震动。贾三芝的脚步骤然停止,把身子支撑在壁上,张大眼睛,回头骇视。霍桑觉得胖子的嘴在牵动,似乎在那里发声问话。他又奔到门前,继续把门环叩动。当然,他仍不肯错过窗缝中的奇景,一转瞬又蹿回到百叶窗前。他瞧见一种意外举动。那胖子忽然奔到一只书桌面前,伸手开动抽屉,别的动作却瞧不清楚。接着,他又见胖子定了定神,开了厢房的门,走出客堂中去,分明他自己出来开门了。霍桑就又赶回门口,又在那钢环上叩击一下。里面的人怒声发问:
“谁?半夜三更这样子敲门!”
霍桑不答,静默地等候开门。门开了半扇,贾三芝的有火的目光射出来。霍桑仍镇静地站着。
他说:“贾先生,冒昧得很,请原谅。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贾三芝呆了一呆,反问道:“什么事?你是谁?我还没有请教。”
霍桑道:“我叫霍桑,此刻是受了警署的委托来的。这里不很方便,我们到里面去谈。”
贾三芝虽开了门,身子站在门口,显然有拒客的模样,但因着霍桑一说,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退后一步,让他进去。
霍桑走进了厢房,他的眼光先向空中打一圈子。这是一间书房,家具都是新式的,地上的地毯,壁上的油画,一切都很精致。贾三芝在一张红木的大书桌面前站住,忽略了应有的礼节,并不请客人坐下。霍桑也站住了向主人端详。他看见贾三芝的神气确乎有些慌乱。他的视线和霍桑的一接触,立即移开去,伸手在茶几上取起那半支熄灭了的雪茄,一连擦了三支火柴,方才烧着了烟。他的浓黑的眼珠不住地乱动,只不敢和霍桑平视。
他问道:“霍先生,有什么见教?”
霍桑直截答道:“贾先生,我要问问柯秋心的事。最好请你开诚布公地说个明白。”
要是霍桑这问句有单刀直入的意味,那么他的问话时的目光也可以象征两支无形的利箭。他看见贾三芝怔了一怔,他的牙尖啮住了他的下唇。他延迟了约有半分钟光景,方才弹了弹烟灰,自己坐了下来。他的模样似乎很镇静,但在霍桑犀利的观察下,伪装是不易收效的。
他反问道:“柯秋心的事?什么意思?”
霍桑仍站立着,瞧着对方的脸,缓缓说:“贾先生,我想这样的深夜,还是经济些时间,大家爽爽直直地谈几句。你若是赞同,请爽快些说一说。”
贾三芝仍作疑问状道:“你要我说什么?我不明白。你说你要问问柯秋心的事。这是什么一回事?”
“你还不知道?”
“我不知道。”
“当真?”
“自然。”
“那么今夜里你可曾到伊的家里去过?”
贾三芝顿一顿,用力吸了一口烟,目光依旧垂落着。
“去过的。这有什么关系?”
“你在什么时候去的?”
“大约在十二点过后——十二点廿分光景。”
“你到伊家里去有什么事?”
“这干你什么事?何必问得这样子仔细?”
“对不起,为着职务的关系,我不能不请你说明白。”
贾三芝踌躇了一下,才答道:“秋心是个舞女,我是伊的老舞客,随便去看看伊,有什么关系?”
霍桑点点头。“好,你看见伊没有?”
贾三芝抬起了些眼光,在霍桑脸上瞟了一眼,忽又漾开去。
他答道:“我为什么要答复你?你凭什么权力干涉人家的友谊?”
霍桑冷笑道:“唔,我干涉你们的友谊?嘿嘿嘿!我倒很愿意知道你们的友谊到底有了什么样的结果。”
贾三芝忽而立起来,沉了脸,厉声道:“霍先生,对不起。我要睡了,没有精神跟你说这种没意思的话。”
霍桑仍镇静地说:“唉,有意思的在这里。瞧,这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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