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四个人都坐了下来,伯麒也知道李飞已经明白了,很惭愧地望着他脸上,李飞拈着手里的纸烟,对伯麒说道:“这也不是一桩奇妙的事,你所用方法平常得很,好像近来已经有人用过了,但是我怎样能识破你这个计划,又怎样能知道你躲在这里,这却不能不说个明白。其实你这一回弄的玄虚,实在太浅陋了,简直不值一笑,你这一次最大的破绽便是你亲手写到家里的那封告急信。第一,你所用的信纸信封太讲究了,掳人勒赎的强盗窝里,难道会用九华堂精制的信封信笺吗?第二,你信上的字迹写得太工整了,一个人被强盗掳了去,威逼写信,这时候心中又急又怕,任你怎样镇静的人,一定也写不出这么工整的字来。第三,你信中说三A党把你种种虐待,命在旦夕,这话也是讲不通的,三A党与你向无仇恨,把你掳去不过是勒索金钱罢了,平常绑票的匪徒对于所绑肉票都很优待,除了不遂所欲将肉票撕毁之外,却从未听得有不问情由虐待肉票的。有了这三层,便可知道这封信是你自己捏造出来的,此外还有几种疑窦,譬如三A党所写给你父亲的信,用的是一张上好洁白的外国信笺,这也不是强盗窝里应当有的,而且字迹潦草得很,好像有意做成这个样子。但是注意一辨,内中有许多字的笔画结构很像是你自己写的,这都是关于两封书信上的破绽。至于事实方面,也有几种可疑的地方,譬如你从银行回家,所经过的都是热闹地方,五点钟左右,天还没夜,断没有这种大胆的强盗,竟敢白天在闹市中掳人勒赎,你向来坐包车回家的,这一天为什么叫车夫不必到行里去接你,好像有意把车夫打发开的样子,这也都是破绽,我既然想到了这几层道理,便可决定这一件案子好比一出滑稽戏,完全是你一个人在那里弄的玄虚。上海哪里有什么三A党,这都是你自己捏造出来的,你自己把身体藏过了,假做被人绑去,写了这一封信吓你父亲,你为什么要弄这个玄虚呢?这却更容易明白了,总而言之,你的目的便是要叫你父亲拿出五千块钱来。这也并不是凭空冤屈你的,我久已知道你用钱很阔绰,外边很有些亏空,我问仲麟,仲麟也是这么说,现在年底快到了,债权人四面逼拢来,你一时没法弥缝。你父亲手里是有钱的,但是他手头捏得很紧,轻易决不肯拿钱出来替你料理,所以你就不得不用这一条计划了。我以上所说的你自己想想可对不对?”
李飞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把手里的纸烟连吸了几口,目光灼灼地注射到伯麒的脸上,微微地含着一点笑容,伯麒把头低垂着,很露着一种惭愧的样子,这便是表示他对于李飞所说的话已经完全承认了。
李飞吸了几口烟,在那烟雾弥漫的当中,他又继续着说道:“目下这出滑稽剧已经做完了,你所希望的五千块钱到底可曾拿到了没有?”
伯麒听李飞问到这句话,他顿时抬起头来,看了李飞一眼,气忿忿地说道:“你破坏了我的事,还来问我,这事与你什么相干?我总算上了你的当了。”
李飞笑道:“你快不要生气,这是你错怪我了,我暗中的确还帮着你哩,我放在字纸篓里的那一包完全是旧报纸,不是钞票,这是我有心和你开玩笑,再则我也恐怕这五千块钱落到别人的手里,不大放心,至于你所希望的五千块钱,我已经帮着你骗到手了,你别着急,这不是五千块钱吗?”
说着便把那放在桌上的小皮包打开来,取出一个纸包,又把那纸包打开来,里边果然是一叠一叠的钞票,这时候伯麒简直惊奇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搭讪着问道:“这事情我父亲可明白了吗?”
仲麟接口道:“连我都不清楚,他哪里会明白呢?不是我要埋怨哥哥,要钱总好商量,何必弄这玄虚,骇得我们要死。”
李飞急忙拦住道:“这是过去的事,不必谈了,横竖你们老人家还没知道,我们替他掩饰过去就完了。”
仲麟道:“那是当然如此,不过我倒要请问你,你怎能知道他躲在这里呢?”
李飞道:“这个很容易解决,刚才他坐着汽车去拿那字纸篓,我早已躲在近边的树底下,把他汽车上的号码记牢,那汽车是九千一百六十四号,我到了一品香,便打电话到捕房,请他们调查这辆汽车是哪一家的,据捕房里答复我,这辆车是飞风汽车公司的,我当时便再打电话到飞风公司去调查,据那九千一百六十四号的汽车夫说晚上雇车的人住在东南大旅社。我得到了这个答复,所以就赶到此地来,我在旅客的一览表上查阅二十七日进来的单身客人,只有这一百三十七号一处,而且那号码底下写着一个花字,这明明因为他姓叶,所以换上一个花字,这么一想,我就毫不怀疑的直闯到这一间房里来了。”
李飞解释明白之后,大家恍然大悟,叶氏兄弟都很佩服李飞的精细敏捷。李飞又吸了几口烟,便慢吞吞地看着叶伯麒问道:“你目下外边的亏空大约有多少?这五千块钱可够你敷衍了吗?”
伯麒点头道:“有了这五千块钱也可以敷衍了。”
李飞把烟一丢,很快地接上去道:“既然如此你就不应该再到银行里去闹乱子了,这件事有关名誉,不是闹着玩的。解铃还须系铃人,请你赶紧想个法子掩饰过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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