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室中静寂了一会,伊略停一停,便允许我们开始伊那很惨的故事。
伊竟是这血案的凶手,不消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
在这结束的当儿,许多读者们也许很急要知道伊所以要杀死伊丈夫的原因吧!伊所讲的故事确是动人得很,不过似觉太长,而且前后的语句很有重复的地方。现在下面略略复述几句。
据伊自己的供述,伊本是南京浦镇地方人,幼时早已许配人家。在N年前的冬季苏皖两省发生战事的时候,那般如虎狼一样的败兵窜入乡镇时,张友孙正在败军中当一名排长。在战争混乱的时候,伊已经是父兄失散,流离失所。伊便被他甘言蜜语的强行侮辱。后来他盗陵案发后,便携眷来沪,伊只得吞声忍气的随从他,却时常怀着复仇的意思。直到最近恰巧张友孙的死仇马龙如有越狱的新闻,伊见张友孙非常不安,便乘机暗中实行那行凶的计划。那一天晚上,伊先改装男子在窗外露一露面,见张友孙果然很惊骇的奔出,伊便躲在那对面的小弄里,再回到自己家中。张友孙果然一些也不疑伊。伊便又匿名造了一封恐吓信,并私自投寄出去。昨天中午伊预先叫死者早两个钟头回家,又允许那金荣回家,以便实现伊的凶案。以后的情形,各位当已了然,也不用着我再费什么笔墨了。
我听了伊这番故事,自然觉得有无限的感慨和同情。伊最后说道:“先生们,我的话已经完了,你们莫非要送我到官中去治罪吗?”
我正待安慰伊一番,培云已抢先开口。
他插嘴道:“夫人!唉。你不要鳃鳃过虑。我们当然不愿你替那种专肆逞欲丑恶下级动物来偿命。他这死只算白死。夫人!你可要回去吗?好。我们来替你唤一部街车吧!”
在当天傍晚四点钟光景,我和培云已在那南京路的一家“三大元”酒楼的楼下左角一张长方桌上进膳。这是一家上等的粤菜馆,因为时候还早,食客也不很热闹。我们的谈话自然也不会引起什么人的疑心。我坐在培云对面,从那高大的玻璃陈列窗望向外边,那马路上的电车汽车来往的奔驰,男男女女也携手游逛着,那些大商店的虹光灯四面交辉着,映出一种红绿灿烂的电光。
我见培云把那软木的瓶塞拔起,从那小樽的烟台啤酒中斟出两杯满满的酒来,向我做了一个手势:
“铁生,喝吧!”
我正待问他这件离奇莫测的凶案,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怎么侦探得水落石出的。因为这案子的结局很使我满意,那个手刃强仇的弱女子,可惜不知道伊的姓氏,也没有捕送到官厅去抵罪。但那探案时进行的步骤和方法,我却一些没有明白。
培云锐利的目光向我睨了一睨,说道:“铁生!你不是又在想什么心事吗?”
我正想开口,他又继续说下去。那白衣的侍者也将我们的菜肴端送了来。
“快喝了这满满的一杯吧。”他接着把身体略移动近我一些。
他道:“这件案子本来没有什么幻秘难解的地方,只是那窗口外面忽然出现张友孙的仇人的面孔和什么恐吓信的疑窦,很易迷人思路而走上歧途里去。我开始便把这层疑阵打破,自然很容易着手了。”
“那么,你又凭什么理想来推断的呀?”
“好。铁生!我知道你一定要问这话的。我先按步的一一解释下去,这案情原不算得什么复幻离奇,我想我说完,你也许要以为平淡无奇哩。那死者生前不是接过一封匿名的恐吓信吗?你不是也——”
我道:“可是那信上有什么特殊的异点吗?”
“不错。那信上的字迹非常细挺清秀,很像女子的手笔。而且写得潦草得很,这也是那写信的人恐怕他人认清他的笔迹。假如那写信的人,不是死者素来熟识的,那又何必如此故意做作呢?
“在察勘的时候,你可记得张友孙家后门的钥匙除了死者本身一条之外,还有其余两条。那仆人金荣的一条已有确实的证明——这一点除了其他的探问外,你的助力也不少——不曾拿出使用。那余下的一条钥匙的主人的行动,不是有些要思忖一下了吗?假如凶手是外来的人,那种钥匙的制造既然不能有什么赝品仿效,那后门的弹簧锁的装置也未有什么撬过损坏的痕迹,那么,凶手又怎么出入的呢?
“我这里又想到那张友孙寄给我们的来信上说:那天晚上他突见怪面之后,他本来以为他的妻子早已归寝,后来他追踪那黑影回来时,他的妻子却已在楼梯口等候他。这一点可见伊当时实没有入睡,而且张友孙发现那黑影时,便立刻追寻出去。伊又怎么会知晓呢?这些疑点自然很觉启人疑虑。而且那时男仆金荣也早熟睡,屋内实在没有第四个人。这其中的脉络,不是很有可以牵合的地方吗?
“因此,我先假定那窗外人影是他的妻子乔装的,伊在那窗外露面之后,便立刻奔到对面的小弄中躲藏起来,或者直出马路外边,再由大门掩入,时间上都觉绰绰有余。这种推测在当时原不过是一种假定,但后来却因了别的发现而得证实。
“张家那厢房临街的长窗你不是也见过了吗?它离地的距离既很高,又有那一条条的窗楞隔着,由里面看出来自然也很不清楚。因此我又想到另一层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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