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门,一看到他身体钻了进来,我赶紧拉住他的雨衣把他拖了进来。
“小心别夹到脚!”我大声吼着,随即听到车门被风重重地撞上。我真担心自己的车门会像喜剧电影里常出现的那样,在关上的同时,整扇门也掉了下来。
“呀!”他大声地叹息,“太可怕了。”
我发动车子,车轮空转了几次,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当车子好不容易向前冲了一下,慢慢移动时,我不禁松了一口气。
“怎么有这种鬼天气!”
他浑身都滴着水,连耳垂、鼻头下也滴着水。他用手背在脸上抹了一圈,甩掉水滴后,才正视着我。
“谢谢你帮忙。”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载的是一个孩子。我握着方向盘,点了点头,根本没有正眼看他。
“你胆子也太大了,这种天气还敢骑自行车出门。你住这附近吗?”
“不,我住东京。”
我傻眼了,“你骑自行车来的?”
“对啊。”
“没去上课?”
“现在是假期,明天也放假。”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因为工作的关系,我很少注意日历,完全把放假的事抛在脑后。
“从东京骑到千叶这一带,对我来说太小意思了。有好几次我骑得更远。每次我很随性地就出门了,从不事先订旅馆,反正露天睡也没关系,或者随便找个便宜的地方凑合一晚。今天晚上,要不是爆胎,我一定会推着自行车,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
他的语气很平静,似乎没有被风雨吓到。
“这还是很轻率啊,不是早就发布台风警报了吗?”
他根本不理会我的责备。“叔叔,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无论男女,只要一超过二十五岁,被叫了“叔叔”、“阿姨”总是无奈。但在三十五岁之前,至少还有怒目相向的权利,所以我沉下了脸。
“啊。对不起。”少年笑着,“‘叔叔’的范围太大了。呃……请问贵姓?”
他抓了抓淋得湿透的头说:“对了,我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否则太失礼了。我叫……”
他转头看着后方,仿佛他的名字也和自行车一起留在路边了。我很善解人意地说:“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又不是少年队的辅导老师。”
“不,不是的。我叫稻村慎司,稻村珍的稻村,慎重的慎,司仪的司。”
“你还在读高中吗?”
“对。一年级。请问我们现在是往哪个方向?"
“如果我没有搞错方向,应该是开往东关东汽车专用道。”
出了佐仓大道往南走一段路,应该有一个交流道。
打在挡风玻璃上的雨丝毫没有缓和的样子,雨刷徒然来回摆动,根本没什么用。如果前方没有出现两个并排的灯光,也就只能相信对面没有来车,继续往前开。
“你要去东京吗?”
“对啊。”
“这种天气……你一定是有急事吧?”
“嗯……”
事实上我并没有什么急事得在这种鬼天气里赶回去。我大可以在老家等到台风过境,更何况我这辆老爷车的性能根本靠不住。可我实在太生气,非立刻出门不可,于是称说还有工作要赶,得急着回去。
稻村慎司露出一丝忐忑。过了一会儿,我才意识到他的不安并非只是因为眼前的强风把车体吹得东摇西晃。
这也难怪,我在这样的夜晚载着一个骑自行车旅行的少年,虽然有点错愕,但还不至于失去从容镇定;然而对这个少年来说,在这种天气搭上一个开着自用小轿车的男人的车,当然想要了解司机到底是何方神圣。我有义务明白地告诉他。
“我的后备箱没有放尸体或是毒品。”我笑着说道,但双眼仍然直视前方,“我不是什么可疑的人物,你打开仪表板下面的抽屉看一下,里面有我的驾照和名片。”
这比自我介绍实际多了。慎司很听话地照做,在昏暗的车内找到了我的名片。
“高坂昭吾,”他念了出来,“噢……原来你是杂志社的记者先生。”
“不用加什么先生啦。”
慎司很率真,我可以明显感到他松了一口气。
“你是要赶回去工作,还是刚采访完?”
“我是因为私事来这里。而且,老实说我根本没有必要非得今晚赶回去不可,出门的时候,只是想开到哪儿算哪儿。”
我说的是实话。
慎司又看了一眼我的名片,“我知道《亚罗》。”
“哦。应该是在车站的便利商店和书店看到的吧。”
《亚罗》是一本发行量差强人意的周刊杂志,总共四十多名记者,包括特约的。虽然表面上是一家独立经营的公司,但其实是某家全国性大报的累赘,被报社踢出来的、失去地位的记者统统塞进《亚罗》。
我也是其中之一。调职到这家杂志社已经三年,切身体会到了“派赴”这个字眼在词典里所没有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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