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人大概见惯了死女婴,瞧那两个女人幸灾乐祸的!我真想骂她们几句。乡下人就是没有素质。他们经常弄死女婴吧?我看到一张报纸上说,有个做奶奶的,勾结做爷爷的,一起把自己生病的孙女活埋了,恶劣吧?”史迪奇大发感慨。
“我也看到了,那张报纸。真罪恶!”章小茜说。
“大人都恶心!我爸爸看到街上好看一点的年轻女人眼睛都不眨一眨。”陈菲娜转过头补充道。看这么多人都响应她的号召,她有些高兴。
“你倒是观察得很仔细啊!”史迪奇呵呵笑起来。陈菲娜一向不大说她父母的事,在同学们的印象里,她的家和她本人一样高深莫测,似乎充满了一种高出于一般人家的优越感。要说,这班里家庭条件好的同学也有不少,但陈菲娜总有一种不沾烟尘的感觉。也许更多是气质上的原因。也可能长了一个一米七零的高拔身材,怎么着,也有些另类。今天陈菲娜这样讥讽自己的父亲,倒叫另几个同学觉得刺激有趣。
“男人都色,但男人不坏。你爸爸,那也是通病,你要理解他喽。”史迪奇老伽伽地说。
“他在店里还动不动要拍女营业员的肩,乘我妈不注意。”
“公众场合?”
“什么呀,菲娜家有自己的服装店。”高跳跳以权威的口气回答章小茜的疑惑。
众人都不做声了。再说什么,似乎有刺探人家家里隐私的嫌疑了。这是他们的教养所不允许的。他们这一代的孩子有别于上一代、上上代人,顶讨厌的,就是俗气。两个农妇的碎言碎语,他们不能完全领略。但那是一些俗气的腔调,这是肯定的。冤死的娃娃在她们的嘴里构不成传奇的秘密、悲剧的内容,倒像个脏东西似的。这是叫人疑惑并气愤的。但是,他们又为何要去见一见那个阿花呢?他们跟她素不相识。这不也是俗气的行为吗?对了,是因为陈菲娜要去看。如果陈菲娜说回学校去吧,大家也就都回学校去了。陈菲娜是女王,她总有稀奇古怪的念头,轻易就会使人跟着盲从。
三
乡卫生院并不远,十五分钟后四个人就走到了。
要在不大的卫生院里找到那个叫阿花的女人不难,因为阿花的病房门口已经簇拥了很多人。
章小茜到了卫生院门口就不肯进去了。她说她还是等在门口吧。等他们出来了再一起回去。
那些人在妇科病房门口交头接耳的,多是些女人和半大孩子,看上去乡下人模样。病房的门紧紧关着,围在门口的人其实什么也瞧不见。他们热衷的是相互间的议论。听上去他们也不认识阿花,都在传一些道听途说的东西。
史迪奇不耐烦了,嚷嚷着走吧,都走吧!我们可不要侵犯人家的隐私权,像乡下人一样不懂道理哟!
“你们知道吗?那个生了孩子的阿花才十五岁!”
“哎哟,我们乡最小的也要十七生呢。”
“我们那里十六岁生也是有的,但生不下来,出了好多血咧。”
“这阿花,是头胎吗?”
“当然是喽。”
“头胎要是打掉,以后怕是不会生了。容易粘连呀,我家小姑子就那样。后来有一个就流掉一个,再也怀不上,惨呢。”
“那把人家小姑娘肚子搞大的男人真不是东西。”
“小姑娘也不是啥好货色嘛。”
“听说小姑娘娘家也不敢声张,只好自己闷进。要不是快出人命了,也不会住到这医院里来。”
“当然嘛,丢人现眼的,怎么嫁人呀。”
“那娘可凶啦,还骂人。”
“骂人有什么用!人家要看又挡不住,谁叫她养这样的闺女!”
陈菲娜、高跳跳、史迪奇、章小茜四个人何曾听到过这样生猛的谈话。四个人都傻了。史迪奇先前还嚷嚷要走,这会儿脚却是像被钉住似的,一个劲儿琢磨那些话。
那些村妇之言,四个人都听得似懂非懂。因为似懂非懂的,就更加对话中意味深深恐惧。陈菲娜吐着舌头说,和我们一样哟,十五岁。真吓人!高跳跳竟大着胆子参加妇人们的交谈,“那她读书怎么办呀?要缺好多课的。”
“嗐,还上什么学呀!”妇人们讪笑着。
“学校还敢收这样的?”
“走吧走吧!还是快点回去算了。天也晚了。”章小茜非常后悔,自己本来要待在医院门口等他们三个人,后来还是意志不坚定,跟着他们跑到了人家病房里,结果耳朵里听了这些吓人的话。
“开门了开门了!快瞅呀,是14床!”妇人们乱成一堆,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紧张地盯着病房的门。
门开了一点点,“哗”一盆水猛地倒了出来。候在门口的几个农妇来不及地跳脚,骂。
接着门洞突然大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声吆喝:“站在门口做啥,进来呀!没本事是吧?有本事自己去生呀!谅你们也生不出来。断子绝孙!”
陈菲娜个子高,往14床方向瞥了一眼,只看见床上白白的被子前方黑糊糊一片毛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阿花。
湿了鞋袜与裤腿的农妇也不再好意思待在门口了,一个个讪讪地退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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