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高跳跳惊讶地看着陈菲娜,脸上换了另一种崇拜的表情,这次是崇拜她的胆量与决断。自己怎么就没有这样的勇气和派头呢?唉!
“连你也做不出来,那这道题谁还做得出来呀?”高跳跳突然为自己走出考场时的沮丧找到了一点心理安慰。
“那明摆着就是老师甩下马威的,折腾折腾人嘛。也难说,也许像斯二强那样的好孩子能做得出来。”陈菲娜又是诡秘地一笑。
走廊那里穿过去的学生越来越多了,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菲娜,到食堂去吧?”高跳跳征求着陈菲娜的意见。
“不,你去吧,我不去了。”陈菲娜说。
“好吧。”高跳跳转身一个人走了。
陈菲娜想了想,在高跳跳的身后喊:“如果有菜包子就替我买两个带到宿舍里!”仍是那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气。
“知道啦!”高跳跳声音很响地回了话。
二
高跳跳越走越远了,跟她说了一番话,陈菲娜稍稍缓释了心头的郁闷。
说起来,高跳跳也是家里的宝贝疙瘩。就一个独生女儿嘛,谁不是爸爸的心肝妈妈的肺腑。高跳跳的父母是一家电器厂的普通工人,家境与陈菲娜自然不好比。高跳跳家只有一室半,住在杨浦区一个老式的工人新村里。每天高跳跳父亲在六平米的小厅里把三人沙发放下来替女儿放上床单枕头做成一张床时,都要内疚一番并不时许诺女儿:将来爸爸一定给你买一个房间。正因为都是工人,在这个日益富裕起来并以富裕为荣的社会里属于底层,根本就没有地位与优势可言,所以高跳跳父母对心爱的女儿寄托了无限的希望。“我们家以后就看跳跳的了。”这是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多少草根阶层的人都是这样的,自己这一辈子吃了没有好好读书的苦,自己的孩子再不能重蹈覆辙。将来的社会与父母那个时代还不一样,竞争是如此无情而激烈。改变门庭的希望当然全在孩子身上。自己没有什么能耐,也就只能拼却全力为孩子创造一个比较好的读书条件。高跳跳的父母千辛万苦托了人把女儿送进这所好学校,省吃俭用地供跳跳读书,每个学期交给学校一笔不菲的学习费用。高跳跳的母亲在双休日、节假日替人家做钟点工,父亲已经近十年没有穿上新衣服。
穷人也是养娇女的。高跳跳在学校里很勤快,在家里,却是连短裤都是妈妈洗的。高跳跳的父母只要看到女儿在灯下用功就双双微笑,心满意足、心甘情愿地不看任何电视节,怕打扰女儿的学习。
父母的百依百顺,高跳跳已经习惯了,也就不以为意。她在心里是看不起他们的。他们给她钱让她和同学一起去肯德基麦当劳,但他们自己是从来不到外面去吃饭的,还振振有词说“那种东西有啥吃头?是专门骗小孩的”等等。全家也从来没有在外面的饭店吃过饭,像许多人家那样。有一次过春节,父亲答应了全家去家附近新开张的火锅店吃一顿,临了又不去了,说是听说那家个体店不卫生。想省钱就说想省钱好了。高跳跳一脸的不屑。家里来往的,也都是父母厂里的同事之类,一帮潦倒客。自己带点菜来,妈妈再炒点菜,几个男人喝点啤酒,红着脸就开始发牢骚,厂里的社会上的。“往来皆白丁”不是?有这样的客人来,高跳跳是决不与之为伍的,赶紧找个借口躲了出去,比如什么到同学家做作业之类。
高跳跳有时也甩点小性子,弄出点骄狂的样子,这是受了好友陈菲娜的影响。但她到底在本性上是个朴素憨厚之人,有父母一代的血性流淌,所以说,她一看到父母难受的样子,马上就收住性子沉默是金起来。像她对她父亲说“等以后给她买一个房间”之类的话是不相信的,嗤之以鼻的。但她从不去揭穿,让他像哄小孩一样哄她。
与出手阔绰我行我素的陈菲娜比起来,高跳跳有十足的自卑感。她们两个正好是两个极端。一个高傲,一个朴拙。一个古怪精灵,一个通俗透明。一个喜欢控制别人,一个愿意听从别人。章小茜说高跳跳有受虐倾向,而陈菲娜是个不折不扣的施虐狂,至少对她高跳跳是这样。好莱坞电影的少年翻版呢。高跳跳很不以为然。章小茜的爸妈拍电影,章小茜自己也是个电影迷,动不动就来个什么好莱坞翻版之类。所有这些人又哪里知道她和陈菲娜要好的来龙去脉,以及陈菲娜在她心中的地位。高跳跳平凡的生活中需要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朋友。陈菲娜是高跳跳的偶像。
一切伟大的友谊都产生于特殊的情境。高跳跳和陈菲娜也是如此。
到黎明中学来报到的第一天,高跳跳是父亲送她去的。宿舍里空空的,另外四个人还没有到。这房子像是刚刚装修好,地上还堆着泥沙和木屑,窗户上也都是泥,一摸,脏乎乎的。高跳跳的父亲是个勤快的人,也没有发什么牢骚,赶紧在走廊上找了一把扫帚开始打扫起来。高跳跳却嘀咕着,这个给她很大希望的新学校眼下使她好失望。然后,陈菲娜就进来了。陈菲娜走进宿舍的一刹那,高跳跳怀疑她是走错了房间。她像一道阳光,劈面照亮了周围灰色的背景。跟着她进来的是一个个子矮矮的乡下人模样的姑娘,那就是阿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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