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无力合上自己半张的眼皮,眼前是一支白皙的手,指甲缝里有疑似人体表皮和血液的东西,王材希望自己就这么死去,不用再想到底发生过什么。
说来奇怪,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他反而重新得到意识,声音恢复有意义的表达功能,他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管他干什么?快去找狐狸果。”
然后是一个尖细的声音,“找到有什么用?你会用吗?要是那么容易,凌家当初怎么会都死在你手里?”
然后是沉默。。。
天为什么灰蒙蒙的?空气为何如此沉闷?这些人是谁?
王材走在一片荒野中的一条小路上,他觉得自己像是刚刚做了一场大梦,脑袋里还浑浆浆的,什么都想不起。前后看了看,到处都是人,全都挤在同一条小路上,缓缓向前移动。有老有少,表情各异,王材也不由自主地随着队伍往前走,他生命中的一切都简化为一个目标,到达这条路的尽头。
不知走了多久,面前出现一条宽宽的大河,人群在岸上分流,横向铺开。思维能力忽然回到王材的身上,他如梦初醒般惊慌地左顾右盼,发现其他人也是一样,或惊奇,或惊恐的看着眼前怪异的景象。很快,人群镇定下来,他们心中不约而同出现一个念头,我必须到达对岸!
这条河不知有多深,游过去很困难,只能靠渡船。抬眼看去,一叶小舟孤零零的停靠在岸边,无论是和河的宽度还是人群的数量都不成正比。一个摆渡者坐在船边上,闷头吸着一根旱烟。
一个肥硕的男人倨傲地走过去,吆喝摆渡人,“老头,过岸要多少钱?”
老人抬起头,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中山装和男人的西服革履比起来寒酸的很,他的年纪很大,笑的时候脸上的皱纹堆积如山,“你身上有多少钱啊?”
男人把手伸进衣袋里搜索,拿出一个意大利制皮夹,他洋洋得意地打开,忽然像被蛇咬了一口一样惊叫起来,“我的钱呢?小偷,有小偷。”
人群骚动起来,不少人衣着光鲜的人都去摸口袋,更多的人是看着男人在岸上暴跳如雷。盗窃案不归他管,但毕竟是警察,王材挤过去对男人说,“我是警察,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男人立刻对王材咆哮道,“来得正好,你们警察是干什么吃的?这社会治安越来越乱,光天化日之下都有人偷东西,还有人打劫,我喊了半天都没人来帮我,被人捅了好几刀……。”男人的话音嘎然而止,好象忽然被什么东西勒住脖子,王材惊讶地看着他。
男人的脸色大变,刚才还红光满面,忽然变成铁灰色,毫无生机,他惊恐地看着王材,颤动着说,“为什么~~,为什么我记得我被人捅了几刀?我~~~,我怎么了?”他回过身来,张望这个空间,在河岸上跑来跑去,最后跑回来,瘫坐在艄公面前,涕泪齐流,“这是什么地方?我是不是……,我是不是……。”
“我们都死了。”一个小男孩稚气的声音传来。
已经很不安的人群再次骚动起来,目光聚集在两个小孩子身上,这是一对漂亮的双生子,看起来家庭条件很好,衣服都是名牌的。两个孩子一模一样,只是神态不同,一个无畏的站在前面,为瑟缩在后面哭泣的兄弟抵挡大人们的眼光。有人在对孩子咆哮,“小兔崽子,少胡扯,老子打死你。”
“我们已经被人杀了。”小男孩的神色黯然。
当男人说自己被人捅了几刀的时候,王材以为这个人有精神病。当他听到两个孩子的话,再看清两个孩子的样貌后,他感到天昏地暗。
今天早上在单位交枪的时候,他无意中看到施杰他们组新接手的绑票案里失踪儿童的照片。一对可爱的双生子,家庭富裕安宁,当时他们年轻的母亲在公安局里哭的晕过去几次,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见到了两个孩子,还是和他们作伴。
伴随孩子稚气的话,一些记忆残片在脑中重组,他记起自己如何倒下,他记起自己倒下之后眼前映照出的那只手。王材痛苦的跪在地上,把头在河岸的砂石上猛撞,可惜没用,他发现自己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他保持不动,蜷缩在黑暗中,希望能够忘记自己的所作所为。
忽然想起当时听到的话,他抬起头,心中升起希望,虽然这希望很渺茫,为什么于树要在那个时候去找剧毒的狐狸果?他不明白,太多的事情他还没机会问就死了。如果现在问他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事情,他会回答,‘我不该拖拖拉拉,该问的东西有机会就该问清楚,该说的话立刻就该说。’
他知道自己的一生不算成功,考不上重点高中,更考不上什么重点大学,当初进公安局更多是想混口饭吃,没想到竟然会爱上这份工作。每当解决一个案子,他都感到骄傲,可惜回头看起来,他不过是个普通的警察。无权无势,无车无房,至今仍然住在父母家的小屋里,交往过的几个女朋友忍耐不住这种‘没前途’的人生,纷纷离开。他也会梦想自己过了三十岁以后可能会有所作为,他也想要考职称,学外语,学技术,到商海里去搏一博。可是一年又一年,他认为自己还年轻,有时间,有机会,没想到自己的人生竟然在这里画上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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