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着买来的橙色弦来到那个女人,也就是我的情妇——爱莉的尸体旁边,打算复活她。这时候我听见了一个声音,它告诉我,如果我要复活眼前的女人,我必须付出代价。代价是我所爱的人和爱我的人的一半,也就是说从那女人恢复心跳的一刻开始,我所遇到并爱上或者爱上我的人有一半将根本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包括我未来的可能的妻子、朋友、情人、甚至孩子。我默默地听着这一切,未来就是说还没有发生,没有发生意味着不确定,不确定代表不可信,拿不确定的东西换取一个不知道重不重要的女人是否值得?我并不在乎答案,我只知道我要复活她。我还没有决定她的价值,所以在此刻,她有存在的必要。
我拿着弦走向爱莉,露出笑容。我有一种发现食物的野兽的兴奋感,虽然不强烈但确实存在着。我期待着将会产生的变化,以及那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就好像一根羽毛掉落在岌岌可危的山顶,然后引发绚烂而剧烈的崩塌。当点燃一根小小的引线的时候,后面埋藏的不论是大批的礼花还是炸药都能同样让夜空变得美丽而有趣。
于是我用弦复活了那个女人,然后在一星期之后和她举行了婚礼。
之后的生活就像古典主义的油画,严谨的构图、明晰精细的笔触、清晰的形式,我又回到了能够被裱进画框里一样静止的生活,平静的色泽好像数百年都不会改变,除非化为飞灰的时刻到来。
第二场之一 死
“当我厌倦你的时候你还不离开,是你愚蠢;当我生气的时候,你在窃笑,使我无法容忍;当你不在我心里的时候,你还自鸣得意,让我鄙视;当所有的一切累积到某种程度,使你打算离开我的时候,是对我最大的污辱。”
婚后几周我就厌倦了那个女人,也对这种色彩单一的生活丧失了兴趣。我很明确地向爱莉表示她可以从我的生活中离开了,就好像被白面包片抹去的不应该存在的铅笔杂线。她看看我,完全无视我的话,继续描绘她那令人乏味的面孔,我没有再多说什么,在沉默中,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坐在沙发上抽烟,在慢慢上升的烟雾中打量那个女人的背影。她正努力装作好妻子,亲自下厨。做多余的事情想获得什么?看着她端上来呈黑色状支离破碎的煎蛋和烤焦的面包,听着她自以为是喋喋不休的旅行计划,周围的一切都褪去了色彩。好像在看一场蹩脚无趣的手摇黑白电影,间或还能听见胶片发出的“吱啦”声。她变成平面呆板的女主角,一举一动好像被捆住的木偶。却偏偏要做出夸张骄傲的姿势,戴上几朵低廉的塑胶花,便自以为成了枝头娇嫩的玫瑰。我坐在丝绒的沙发上扮演观众,没有愉不愉快,谈不上睡意沉沉,不过是吐着烟圈,看着可有可无的过时东西。
如果能长时间看这种蹩脚的九流电影或许也能发现些许兴味,可是我们的女主角在不久之后就没了演出的兴致,虽然帽子上依然插着不知哪来的羽毛装孔雀,却已经大步走入了新的事业。我依然坐在沙发上抽烟,饶有兴趣地看着她穿梭于各种沙龙,周旋于各界名流,好像把自己当成了蝴蝶。每每这种时刻,我都有微微的喜悦感,就好像亲手装扮一个妓女,给她套上迪奥的新款瞬间就变成尊敬的小姐。不,或许应该说是街上捡来一条有皮肤病的野狗,叫下人打理干净之后找了家美容院给它染染毛做做发型,再推开门的时候已经成了众多贵妇小姐都要争先抱一抱的公主犬。偶尔想到也觉得有趣,不知道哪一日在水晶吊灯的璀璨光芒下,在金碧辉煌的某家小姐的大厅里,当哪位尊敬的女士、夫人或可爱的小姐,正把她那鲜艳的充满诱惑的花瓣一般的嘴唇贴在那公主狗的毛发上的时候,有人走过去轻轻地撕开外皮,露出里面的拖着舌头满嘴唾液的野犬,又会是怎样的光景。生活原来还是很有趣的,转头间在各个角落都能找到还未曾熄灭的火种,轻轻一点就可以看见更多的瞬间光华。
似乎一旦穿上了礼服,她就真的以为自己是公主。那个已经早该退场的女主角甚至都学会嘲笑主人了。不加理睬就是纵容,狗想挣脱链子,风筝想变老鹰,自以为是公主的女人想投奔新的自由,找到白马、黑马或者黄马王子。这本身就像是末流的剧本,唯一也是最合适的归宿就是被撕碎了变成漫天飞舞的纸片,并且在那一瞬间装作自己是蝴蝶。蝴蝶的归宿是鲜花或者标本馆,垃圾的归宿只有垃圾箱。在一个个的烟圈中,我看见纷纷扬扬的白色纸蝴蝶。要是下一场雨就好了,打湿的纸片在地上扭曲的爬行,哀伤着颤抖着兴奋地向前,身后只留下道道湿润的残痕,有种肮脏残酷的诱惑味道。
在那一天,我杀了那个女人,我的夫人——爱莉。我很轻松地送她去见了上帝,看着她因惊讶而张开的嘴唇,我有着轻轻吻上去的冲动,事实上我只是更用力地收紧了双手。她不断睁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恐惧,表情也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看着她不断挣扎,小小的喜悦在我心中跃动。用力,再用力,直到她再也没有动作,这一场使神经稍微有所紧张的戏码宣告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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