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高级的新玉也装进这个箱子吧!”
李同源说道。
和古玉装在一起的新玉,也算是一级品。
“好哇!”庄念伟说道,“你喜欢的狮子香炉也装进去吗?”
“当然!”
李同源骄傲地回答。
他在狮子香炉周围塞满充填物,包装得特别用心周到。
正文 青玉狮子香炉(26)
玉器的箱子全部统一用B作代号,并在箱子下面打上号码。
但是,李同源并不满意,还特意在装狮子香炉箱子的几个侧面涂上了红漆,如此一来,即使箱子堆积得再多也能够立刻知道香炉的所在位置。
从北京搬运到南方的玉器,计有8369件,瓷器类则接近三万件。
故宫文物南迁的消息走漏后,掀起了激烈的反对运动。
--古物虽然很贵重,但是,国土和人民应该更重要吧!可是,政府却只重视古物,莫非是想遗弃人民,放弃国土!
这真是一语中的的言论。
故宫博物院的主事者拼命地说服反对者。
--国土即便被夺,总有收复的一日。但是,国宝一旦遭破坏,数千年的文化结晶将永远无法修复。人民可以站在土地上和敌人作战,可是,古物本身却毫无抵抗之力。更何况,古物并非送到国外去,只不过是迁移到国内的其他地方而已。
这种理由并不能抚平北京市民激动的情绪。
国民政府决定以南京作首都,显然是对于北京曾被改名北平一事耿耿于怀,才会企图将精髓从北京抽离。被抽离的不仅仅是首都的地位,还有象征北京的紫禁城秘宝。
--民众如此感觉。
博物院的职员有许多都是在北京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市民们期待博物院的内部也能发出反对的声浪。
然而,期待被背叛了。和博物院有关联的人,对于故宫文物的珍爱更甚于城市。他们的心态是,万一开战,那么,再怎么艰难,也要将文物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恐吓信和电话不断地涌来。连李同源这种低层职员都收到了恐吓信。
信里写道:
既然决定要把紫禁城的古物搬到南方去,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我们已准备好炸药了。
正文 青玉狮子香炉(27)
这封信对李同源而言,不过是众多远景中的一个镜头罢了。
(我要把狮子香炉运出来,任何人的指示都不听!)
他把恐吓信撕掉扔了。
由于局势不稳定,搬运工作改在深夜进行。从天安门用卡车通过戒备森严的道路运往北京西站。
1933年(民国二十二年)2月6日早晨,第一批运载文物南迁的列车自北京出发。列车从平汉线南下,至郑州改搭陇海线,等到了徐州再转搭津浦线,朝着目的地浦口前进。
政府通令全国各地铁路局,除了特快车外,全部都得让“古物车”优先通行。
浦口是长江(扬子江)沿岸的一个城镇,位于首都南京的对岸。
南京才刚定为首都,所以还没有足够容纳两万箱贵重文物的设施。因此这批古物和图书在浦口滞留了一个月以上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运往上海,其中只有文献类交由南京的行政院保管。
在上海的收藏地点,是位于法国租界天主堂街的七层楼仓库。这里曾是仁济医院,临近没有别的建筑物,且具备了警备和消防设施。
“守护这些国宝的是外国警察,不觉得遗憾吗?”
一名年轻的职员咬起嘴唇说着。
中国在租界内不享有警察权,虽然对北京市民夸口表示并非转运国外,结果,却在中国境内的外国租界避难。
李同源和第四批的南迁文物一起来到上海。博物院的职员们大部分和文物一起走的。
庄念伟这时和分居中的妻子正式离婚了。
前后五次,费时四个月的运送,故宫文物南迁总算大功告成。
在上海的点收工作开始展开,并借此机会,再度进行文物审查。
这次李同源不再提心吊胆了。狮子香炉毕竟躲过了白须老人鹰眼般的审查。他有信心不会被识破是新造的赝品。
--青玉狮子香炉果然轻易地通过了再审查。
上海是有素英在的地方。李同源记得她服务的学校,他在休假那天去找她,问了当地人以后很快就知道地点了。
正文 青玉狮子香炉(28)
那所外国人经营的女校位于赛马场附近,周日显得格外安静,反而让人感到不易亲近。
从校舍的内门正好走出一位中年妇女,看样子像是个打杂的妇人。李同源用不太流利的上海话向她询问,得知素英在一年前辞去了学校的工作前往南京。
李同源反而松了口气。和她见面后,不知道该说什么。
狮子香炉能够完成,可以说是由于素英的促成。可是在完成的那一瞬间开始,她便一天一天地从李同源的内心里远去。
是因为整颗心对香炉倾倒的关系,以至于对素英的思慕日渐淡薄吗?不是!李同源心想。思念密封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会喷涌而出!但如果是这样,他对香炉的爱情是否会因此而淡薄?
这是件令人惊恐的事。
陶醉于自己创作的作品,是一种自恋症。但如果消失了,李同源将了无依靠。对素英的爱,反正不会有结果。
--香炉才是他灵魂的归宿。不和素英再会,就不会犯失去内心依靠的危险。
如果开口询问可能打听得出来,但是,李同源没有向任何人探询素英在南京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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