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对于他们,克劳福德又了解多少呢?
驾驶员和克劳福德下了车,开始朝殡仪馆的后面走去,这时史达琳才发现,巡逻车里面后座两边的门上都没有把手。她只好在玻璃上敲,最后是树底下的一位代表看到了,驾驶员红着脸跑回来,让她下了车。
她走过去时,代表们从旁边注视着看她。一位说"小姐!"她朝他们点点头,微微一笑,淡淡的,分寸适度。她走过去,跟上后面门廊上的克劳福德。
等她走远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时候,其中一位刚结过婚的年轻代表抓了抓下巴说:"她自以为了不起,看上去一半都没有。"
"嗨,如果她就以为自己看上去他娘的了不起,我也只好同意。我说我自己噢。"另一位年轻代表说,"我倒是愿意把她当五型防毒面具一样戴着。"
"我宁可弄只大西瓜来啃啃,只要是冷的。"年纪大一点的代表说,一半是在自言自语。
克劳福德已经在同那位主要代表谈了。那是个神情严肃紧张的小个子男人,戴着副钢丝边眼镜,穿着双侧面带松紧带的,邮购目录上称之为"罗密欧"的靴子。
他们已经来到殡仪馆后部昏暗的走廊上。这儿有台做可口可乐的机器,马达在嗡嗡地响。靠墙放着一些零乱的杂物——台脚踏传动缝纫机,一辆三轮车,一卷人造草坪,一面裹在篷杆上的条形帆布晴雨遮篷。墙上是一幅圣塞西莉亚正在弹琴的深褐色乌贼墨画的印刷品。她的头发编成一圈在头上盘着;不知从何处弯下几朵玫瑰花来,碰到了琴键上。
"感谢你这么快就通知了我们,警长。"克劳福德说。里同克拉克斯顿那位病理学家作简要的商谈。最后,他对一切都没有异议。
就这样,在她理解为什么是一种白色构架的一座房子里,在这房子的一间尸体防腐处理室内,克拉丽丝·史达琳和野牛比尔犯罪的直接证据第一次相遇了。房间的墙纸上是洋蔷蔽的图案,高高的天花板下面是一幅发霉的绘画。
亮绿色的运尸袋拉链紧拉着,这是房间里唯——件现代的东西,搁在一张老式的瓷制尸体防腐处理工作台上,重重叠叠映照在贮藏橱的一块块框格玻璃中。橱内存放着套管针和一袋袋已变得硬如岩石的体腔液。
克劳福德上车里去拿指纹传送器,史达琳则在靠墙一只大的双洗水糟的滴水板上开箱取她的器械。
房间里的人大多了。好几名代表,还有那位主要代表,都荡了进来跟他们在一起,而且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可不行。克劳福德怎么不过来把他们都弄走呢?
医生打开那台又大又灰的风扇,一阵风直吹得墙纸朝里翻鼓。
克拉丽丝·史达琳站在洗槽那儿。此时她需要一种勇气,一种比海军陆战队学员任何跳伞训练更需敏捷反应更强有力的勇气的样板。这么一幅情景出现在她的眼前,给了她帮助,却同时也刺痛了她的心。
她的妈妈,站在洗槽那儿,放着冷水正在冲洗她爸爸帽子里的血,一边冲着一边说,"我们会好的,克拉丽丝。叫你弟弟妹妹去洗洗手洗洗脸上桌子这儿来,我们要谈一谈,然后就准备吃晚饭。"
史达琳摘下围巾,像山里的助产婆一样将它扎在头发上。她从箱子里取出一双外科手术用的手套。当她在波特第一次开口说话时,声音中的土音比平常更重,很有力度,令克劳福德都站在门口来听。"先生们!先生们!诸位官员诸位先生!请听我这儿稍微说几句话。请听一下。现在让我来对她进行处理。"她一边戴手套,一边将手伸到他们面前。"有些东西我们要给她处理。你们这么老远地把她弄到了这儿,我知道她家人只要有机会一定会感谢你们的。现在还请大家先出去,由我来对她进行处理。"
克劳福德见他们突然变得安静而有礼貌,彼此低声催促着往外走:"走吧,杰斯,我们上院子里去。"而且克劳德福也发现,有个死人在场的这个地方气氛也变了:不管这被害者来自何处,也不管她究竟是何人,既然河水将她带到了这个地区,看她无助地在这个地区的这间屋子里躺着,克拉丽丝·史达琳就觉得同她之间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克劳福德发现,在这一个地方,史达琳继承了这样一些人的传统和品格:她们是老奶奶一般的妇女,是智慧的妇女,是能用药草给人治病的人,是总能处理一切需要处理的坚强的乡下女人,是她们为乡下的死者守灵,又是她们,守灵之后再为死者梳洗、穿衣。
接下来,房间里同被害者在一起的就只有克劳福德、史达琳和那位医生了。阿金医生和史达琳彼此看了看,仿佛有几分认识似的。他们俩都感到奇异地欣喜,奇异地困窘不安。
克劳福德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维克斯擦剂并传给了另外两位。史达琳注意地看它作什么用,当看到克劳福德和医生都将它涂抹到鼻孔边上时,她也跟着做了。
她伸手从放在滴水板上的器具包里将照相机摸了出来。她背向着房间。她听到背后那运尸袋的拉链在往下拉去。
史达琳对着墙上的洋蔷蔽眨了眨眼,吸口气又吐出来。她转过身,朝台上的尸体看去。
"他们应该用纸袋把她的两只手套起来的。"她说,"我们弄完之后我来套。"史达琳小心谨慎地用手控档操作着她那台自动相机,对裸露的尸体进行夹叉射击似的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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