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原火葬场的等候室,有二十人左右。人们三五成群地小声议论着,以此来打发这送殡的时间。冢本义宏就要变成骨灰,被装进白木的小盒子里了……
恭子凄哀地叹息着,张望着周围的人们。冢本悦子被父母夹在中间,石雕似地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她那哭肿的通红的眼睛毫无神采。
恭子又想起了三十分钟前,当棺材就要装进烧炉里时的情景。
悦子泪流满面,最后一次手扶着棺材,颤动着嘴唇,不作声地嗫嚅着。即使不懂得读唇术,也可以知道,悦子正对着灵柩向义宏说着,“永别了,你!”这样百感交集的诀别的语言。
离悦子不远的地方坐着信正和小池祥一。
没有参加结婚仪式的信正,这回因弟弟死了,不得不挣扎着来了。他左腕用绷带吊在脖子上,拐杖放在椅子的扶手旁,走路时一瘸一拐的。他还在发烧,脸色十分难看。嘴上蒙着口罩,不时痛苦地咳嗽着。恭子想,他大概被来势凶猛的流感所折磨,他的外表是一种和悦子不一样的、但却令人感到凄惨的样子。
小池祥一律师显得疲惫不堪。他刚帮助主持结婚仪式,一口气也没歇;如今,许多事又使他忙得团团转。
他今天照料信正,应接吊客,抬棺材,一刻也没停歇。现在,在这稍微闲下来的喘息之间,他或许开始为了密友的死而感到心里难过了。
如果说到律师,还有通口哲也。不用说这个地点,就连冢本家他过去也没去过。他和义宏没什么交往;今天当然不会来了。再说在这样的时刻见到悦子,对双方来说是会分外尴尬的。
不过,在昨晚守夜时,通口哲也倒给悦子打来了唁电。当时,恭子正坐在悦子身旁。当接过黑框电报、看到了发信人的名字时,悦子浑身颤抖,急忙把脸转开……
角落里坐着,在结婚宴会见到的,大学有关方面的人士。荒木教授,川路副教授,和担当媒仪人的桑岛教授,桑岛说,有一个约会非去不可,留下太太,先走了。
今天,除了悦子和信正外,外表精悍但性情温和的川路达夫,似乎是最悲伤的人了。刚才他向悦子说了许多发自内心的安慰的话语,现在正悲痛地望着悦子。他的旁边坐着荒本教授,表情显得生硬而气冲冲的样子,难受地吸着烟,和别人相比,是一个奇妙的对照。
“恭子!”
不知什么时候,尾形卓藏离开座位,走到后面,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低声唤着。好象有什么话不好在这里说。于是恭子站起来,和他一起来到走廊。
“最近,许多方面得你关照了……”
卓藏这几天骤然衰老了。恭子想,悦子的这位老父亲因为难过,恐怕已经生病了吧!
“将骨灰放进墓里,大概要过四十九天以后吧。信正身体那个样子,也不可勉强。悦子说,要多保存一段时间骨灰,女儿的心情我理解,只是……”
卓藏苦着脸不知说什么好:
“只是作为父母,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赞成悦子所说的,要到世田谷宿舍去住。万一发生了什么事——一想到这里,我们实在坐立不安。”
“悦子还没有改变这种想法?”
“不仅没有,还越来越固执呢……怎么也不听我们的话。还说,她从明天开始就去住……请你好好劝她一下,你们是好朋友,说不定她会听你的话。”
“我知道了……”
卓藏的话,也使恭子十分难过,他的心情,她完全理解;她自己也是坚决反对悦子一个人住到世田谷宿舍去的。
回到等候室,恭子坐到刚才卓藏坐的椅子上。
“悦子!”
听到恭子小声的叫唤,她以男子似的严厉的表情,瞪着恭子。悦子的这种表情,恭子迄今可从未见过。
“恭子,你过来要说什么,我知道了。是我父亲托你……”
“嗯,你听我说。我理解你的心情……”
“我也很明白,你和父母担心我,我很感谢。但是,只这一件事,希望你们无论如何依了我……我想,至少在这四十九天之内,在那个家,冥想着那个人,独自静静地住一段时间。我的想法,绝没错的,作为妻子,这是应当的。”
“不过,你……”
“你是不是担心我会自杀什么的?”
虽然声音很小,却表达出了她的不可动摇的意志。
“我几次对父母说,那种担心是无谓的。我在没有亲眼看到杀害他的凶手被抓住,并得到惩罚之前,无论天翻地覆,我是决不愿死的……”
“但是,悦子……”
“我向你保证,过了四十九天一定回家……在这之前,希望你对我的所作所为装作视而不见。从现在起到抓住凶手,对他作第一审的判决,岂止四十九天,恐怕需要半年多时间,所以……在我一个人生活期间,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恭子听了这话,反而从心头掠过一种新的不安。这期间她也许不会自杀。但是,悦子是不是有一种可怕的念头,想单靠自己一个人追踪和发现凶手,以命相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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