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谁刺?为什么被刺?」
「不清楚哩。」医生双眼仍然紧盯着电视,我也看着屏幕。记者身后有许多人,可能是昨天去球场加油的日本球迷,他们都身穿球队制服,搭肩团成了一堵人墙,现场群情激愤。大家摇动着身体,手上还拿着写有「拿出魄力来!田中!」的布条,可能是加油时的道具吧,对已死的田中来说,真是一句残忍的话。
「这真是无法原谅。」医生说。
「嗯?」我反问。
「美国人居然刺死我们的前卫。」
「会不会是吵架还是什么的?」我的语气就像在劝解朋友纷争一般,接着看了看医生的左手。他似乎是左撇子,紧紧握着放在病历表上的原子笔。
「这样已经是挑衅了,他们在挑衅我们,那个自由的国家。」医生说话有点颤抖。
「他们刺中田中选手的脚,等他不会动了,再刺他的心脏,记者说的。」
「他们这么说吗?」我没有听到。
「他们刚刚说的,真是太侮辱人了。」
我一边听医生说,一边感受到难以言喻的恐怖。我的脑中「哗」地出现了各种说话声和场景,混乱成一片。我看见了犬养的脸。音乐酒吧里摇头晃脑的观众和医院门口拿着加油布条的群众在我脑中晃过。我的脑中一片混乱。
「你想太多了。」我对医生说。
「不。」医生左手腕的肌肉逐渐涨大,「这实在无法原谅。该是和美国说再见的时候了。」接着「啪!」地将笔折成两段。
啊,折断了。这么想的时候,我已经坐在办公桌前了。
我摇了摇头,坐在已开机的计算机前。说看看右边,再看看左边。好想揉揉眼睛。刚才的医务室究竟怎么回事?我摇摇头。是幻影吧。然后我摸着胸口,确认几次呼吸。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消失了。难道刚才无法呼吸而倒地不起,都是幻觉吗?
「医务室怎么样?」满智子突然间道。「啊?」
「你刚才不是去了医务室吗?怎么样?我没去过。」
「我去了吗?」
「刚才你不是被人送去吗?你突然昏倒,还翻白眠,一脸十分痛苦的样子,把我吓坏了。」
「我果然昏倒了吗?」我试探性地询问。
「不过听说医务室里的医生是个怪人。」满智子兴致勃勃地说。「比方说里面放了一台又大又豪华的电视?」
「对对对。」
「那果然都是真的。」
「安藤,你还好吧?」
「妳知道那个新闻吗?」
「什么新闻?」
「听说日本选手在美国被刺。」
「啊!」满智子随即附和:「刚才有人在大声议论这件事,说什么死了。好夸张喔。而且刺死日本人的,还是个美国军人。听说现在事情经过还不明朗。你不觉得美国很狡猾吗?」
是洪水。没错,但什么事也无法做,我陷入沉默。洪水要来了。电脑画面还是一片漆黑。
注:日本姓氏,和重要人物同音皆读为KANAME。
22
之后的这几天,我过了一段相对较为安稳的生活。但说穿了,我只是因为太忙,没有空闲思考工作以外的事情罢了。本来还有很多时间得以充分准备九州岛的出差事宜,却因为公司主要干部几句漫不经心的发言而突然提前了一个月,只好连忙进行出差的准备,和后辈一起制作数据,常常为了确认资料而加班到深夜。然后回家洗个澡、睡觉,又再起床上班。
而且连续几天都是坏天气,连带心情也很郁闷。气温和湿度都很高,整天黏呼呼的。
有趣的是,我连续两天加班后回家时,都在地铁里遇见之前资产管理部的千叶。原来我们都在同一个车站下车,于是便聊了些加班的辛苦,抱怨一下自己的主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从小在国外长大,或是不懂得人情世故,我们的对话经常没有交集。一聊到音乐,他就莫名地眼睛一亮,热衷地说个不停。工作以外的话题大概只有这些了。
因为我完全没空看新闻,直到几天后的黄昏才知道围内的反美情绪异常高涨。当时我把数据寄送到九州岛分公司,并打电话和分公司的员工确认出差行程时,对方突然对我说:「对了,你们那边的快餐店还好吗?」
「快餐店?」
对方说出一家最有名的美国快餐店的店名,「总公司对面不是有一家吗?」语尾音调拉得很高。
「啊,有啊。」
「没有被烧吗?」
「被烧?」我语塞了。
「我们这边已经有两家店遭到放火了。听说比较旧、比较小的店会先被盯上,所以你们那边目前还没事吧。」
「等等,为什么会被烧?」
「你没看新闻吗?」
「只看了工作的资料。」
「是喔,」对方的年纪应该比我小,却发出了同情之声。「最近不是冒出很多讨厌美国的人吗?」
「讨厌美国的人?」
「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前一阵子不是发生那件事吗?足球那个。」
「足球前卫。」
「对对对,之后火就延烧起来了啊,真的就像字面形容的火喔。我也不知道这样好不好,不过啊,我觉得就美国的态度来看啊,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我心想,他用公司的电话,还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他压低了声音说:「听说其它的日本代表也被那边人高马大的同性恋侵犯喔。很难以置信吧,那么身强力壮的选手也会过到这种事。不过啊,听说他们是遭人拿枪胁迫,田中就是因为抵抗,所以才被刀刺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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