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庆城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匆匆转过脸去,耳中却听到慕忆低低的声音向他道,“我想求你一件事,”
雷庆城没有回头,只道,“请说。”
“他死之后,请你帮忙找副棺材装殓了,葬在郊外无人之处,不要让他暴尸荒野,可以吗?”
雷庆城微一迟疑,闷声道,“你放心吧。”
身侧传来慕忆低低的一声叹息,“谢谢!……请让我一个人再和他呆会儿吧,就算是送他最后一程。”
第九卷 缚鸾(6)
高大雄伟,气势恢弘的殿堂上,群臣鸦雀无声地侍立在两侧,噤若寒蝉。高居于御座上的王者与站立在玉阶下的囚徒默然对视着,空气中充斥着刀锋般冷冽的寒意。
明烨帝目不转睛地望着阶前伫立的那个身影,惊诧于对方的变化——才几日不见,他竟然憔悴如斯!灰暗的囚服衬着苍白的脸,平静得一无表情,绝然而空洞,眼中那种夺人的神采已经黯淡下来,仿佛燃烧过的灰烬……一阵钝痛掠过明烨帝的心头, 呆了很久,他赫然发现自己的眼眶竟然有些酸涩起来……惊惶地抬手去揉,他发誓自己并没有心软,更不可能负疚,可为什么,心疼的感觉却又如此强烈,令他几乎无法呼吸?!
用力深吸了一口气,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伸手指了指面前案上的那份供状,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开口问道,“这……就是你给朕的答案?”
慕忆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奇特,有点讥讽,有点痛恨,还有点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静了片刻,才冷然道,“是。”
这个简单的“是”字响在明烨帝的耳畔,如同惊雷掠过!他的神情瞬间阴冷了下来,似乎在审慎着用词,咬着牙、一字字地道,“你要想清楚……”
慕忆眼前闪过洛寒和小六儿临死前浑身是血的惨状,心中蓦地剧痛起来,疼得他瑟瑟发抖。竭力握紧拳头,他忽然仰起脸笑了,水气却弥漫着集结在眼底——对方那种高高在上的冷酷和不信任刺伤了他,原有的一丝紧张和期盼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不见,就象一根弦绷得太紧,突然断裂,反而放松了下来,何况他的骄傲也不允许自己去乞求对方原谅,心底升起绝望的感觉,霎时间万念俱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经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他甚至已懒于开口回答,只是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冷笑。
大殿上静得犹如坟墓,群臣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幕,任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息。
明烨帝俯视着他,面无表情,良久,眼中蓦地闪过一丝深刻到令人震惊的悲哀,用低哑的声音开口问道,“为什么?!”
慕忆冷笑,眼里有冷冷的火焰在燃烧,“你一直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既然你始终不肯给我,只好由我自己动手来拿!”
“被所爱的人背叛是什么滋味?”——明烨此刻总算是体会到了!他的世界陷入黑暗,绵延不绝的痛苦和恐惧从胸口直达四肢百骸,一霎那就好似一千年。终于,他强敛心神,冷冷地向下望着,脸上没有别的表情,眼神却渐渐变得冰冷残暴,恨声道,“如果拿不到,那就只有死!”
慕忆笑了,嘴角微微上扬,笑容竟是异常灿烂夺目,带着压倒一切的决绝,“得不到自由,死又何妨!”
他的笑容,明澈而骄傲,震慑了全场——这也是大澈群臣最后一次见到他,此刻,众人眼中的他,虽然一身囚衣,却依然难掩风华,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宫宇,衬着那样的笑容,倾国倾城!
……
挥手斥退众臣,明烨帝缓缓靠回御座中。刚才,他眼睁睁地望着慕忆的身影消失于宫门外,却始终都没有回头向自己再看上一眼……
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碎裂,再难愈合,明烨帝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又来了,那种无声无息从心底向周身弥漫开来的疼痛,心底里一遍一遍地问,“为什么? 让我爱上,却又离我而去?你叫我怎么能忍?!”眼前似又飘过一袭雪白衣袍的影子,那衣袍内的身影却如此骄傲,在他心里直欲呼啸而去——但他知道,只要那人肯回一回头,自己的心,就可以为他重新跳动!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嵌入肉里,却完全觉不出疼痛。原来,他所有的,不过是虚空……
第九卷 缚鸾(7)
午后时分,明烨帝回到平日起居的“养心殿”,刚行至门口,陈公公已匆匆迎了出来,压低声音道,“陛下,太后娘娘的凤驾刚到,此刻正在殿内相侯。”
明烨帝微微一怔,点了点头,不理会陈公公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当先迈步而入。
肖太后正独自立于殿中,闻声回过头来,母子二人目光相遇,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静了片刻,明烨帝才躬身行礼,开口道,“孩儿给母后请安。有什么要紧的事只需派人来说一声,何敢劳动母后移驾前来呢?”言语虽然恭敬,口气却是一贯的疏远冷淡。
肖太后不语,盯着他看了很久,脸上露出一丝疲倦之色,徐徐道,“皇上真会说话,可惜前些日子本宫几次三番想要见你一面却都被挡了驾,也只好亲自来此相侯了。现在皇上可抽得出时间来和本宫说上几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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