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九推开紧闭的房门,第一眼就看到慕忆侧坐在床旁,正神情专注地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
狼九的目光不自觉地下移,好一会儿才辨认出他手里拿的竟是一只折好的纸鹤,雪白的翅膀在淡淡的天光下看来,恍然有几分欲飞还驻的样子。
慕忆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轻抚过纸鹤那对薄得有些透明的羽翼,眼神似有些恍惚怅惘。
狼九不由自心里发出一声冷笑来,“果然是个没用的!一天到晚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自己似他这般年纪时,早已在狼群里炼就一身铜皮铁骨、百毒不侵了!”一念至此,眼前似又闪过狼群们幽暗的绿瞳,瞳孔里全是凶残嗜血的光芒……
脸上神色更冷,他大步走到桌前,将手中的托盘重重放下,硬声道,“吃饭。”
慕忆闻声抬头,入目的便是对方那毫不掩饰的轻蔑眼神。他微微一怔,也不开口,默默走过来,安静地坐下吃饭。
狼九抱臂站在旁边,始终冷冷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里隐隐透出些疑虑,“这少年到底有些什么手段,竟能令自己衷心敬服的大王为了他滞留京城数月,甚至多次冒险进入大澈皇宫?只看这一路上大王对此人的百般呵护照顾,就叫自己百思不解。自己跟在他身边也有十年了,何曾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过任何一个人?!这家伙到底凭什么?难道就凭他那张令人迷惑的脸?”
虽然打心眼儿里瞧不起眼前这人,狼九却也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去多看那张脸,尤其是那双眼睛——黑曜石般深邃如海的眸子,转动间宝光流转,竟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似的。
“妖精!这就是个妖精!”狼九恨恨地想着,嘴角下撇,目光更加冷厉。
慕忆忽然放下碗筷,侧头暼了他一眼,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淡淡道,“不吃了。”
狼九一怔,看看几乎没怎么动过的饭菜,眉头皱得更紧,压着火气问道,“为什么?”
“被人这样盯着,我吃不下。”
狼九脸色更沉,闷“哼”了一声,沉默片刻,梗着脖子扭脸望向窗外。
耳边又响起一声轻笑,带着几分明显的嘲弄,“你这么讨厌我,若当真一路送我出关,岂不要了你的命?”
狼九不答,半晌才咬着牙沉声道,“这个不劳你操心。”
慕忆冷笑,“你错了。我这可不是替你操心。你我既然同路,好歹也算是个伴儿,若你一路上还是这般孤寡的脸色,我却也没兴趣看呢!”
狼九额头上青筋直跳,猛地转头瞪着他,低声喝道,“那又怎样?由得了你吗?大王既然有令,就是一路捆着,我也要将你押到关外去!”
慕忆眸光一闪,脸上表情没变,眼神却已冷了下来,“好大的口气!就是你家大王,怕也不敢这样威胁我呢……”
狼九挑眉,亢声道,“我家大王怕过谁来?别看他现在对你好,也不过就是看上了你那张脸!”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骤然冷了下来,对面那人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原本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睛突然变得深不见底。
狼九胸口一阵发闷,竟莫名其妙地有些烦躁起来——即使再鄙视,他也看得出对方眼里一闪而逝的伤痛,那样的眼神,竟让他觉得这人确实经历过生不如死的痛苦。而自己……已经深深刺伤了他!
死一般的沉寂。
就在狼九渐渐感到有些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慕忆转开目光,望着窗外,好半天,才倦倦地开口道,“我的病已经不碍事了……明天,咱们就上路吧。”语气淡漠的,倒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狼九忍不住抬头,敏感地觉察到他整个人都变了,变得坚硬而寒冷——那是自己从未见识过的一种坚硬和寒冷,就像冰封了的海面,平静的表面下全是汹涌的暗流,带着种可怕的毁灭般的力量,一旦爆发,随时可能呼啸着吞没一切!
心底微微一寒,狼九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赖以生存的直觉是错的。
第十一卷 风起(9)上
太阳远远的在天边将沉未沉,苍茫的暮色中,一群寒鸦掠过林梢,发出阵阵刺耳的鸹噪。
狼九带住手中的缰绳,眼睛快速地四下里一扫,便驾着马车朝远处的一座荒废的古庙奔去。
这已经是他们上路的第三天了。为了不惹人注目,狼九一直有意挑选不热闹的道路,一日三餐也基本上以干粮充饥,晚间找处空宅或破庙落脚,勉强凑和一夜,倒真称得上是“风餐露宿”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狼九知道自己是在有意为难对方——那个一直被自家大王视若珍宝的少年实在令他看不惯!就算小小地叫他吃上点儿苦头,对他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他受不了开口“叫停”,自己也可以不跟他“一般见识”。
只是一路行来,慕忆并没有如他所愿般“叫苦连天”,实事上,两人间几乎没有什么交谈,便是吃饭时,也是狼九给什么,慕忆就吃什么,只不过……他真的吃的很少。
将马车赶进废庙空置的殿堂内停好,狼九抬头看了看四面透风的残墙断壁和一角透出天光的屋檐,面无表情地跳下车来,手脚利落地在大殿中央燃起了一堆篝火,很快,空寂寒冷的殿堂里就多了几分融融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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