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见池边那随风而舞的淡柳,池水中圈圈漾开的涟漪,涟漪中那奋力跳出水面,口中吐着气泡的金鲤……
迟随着轿子,在人群中踉踉跄跄,挤挤挨挨地向前走。
终于。
轿子被抬进了两扇陌生的巨大黑门中。
交错的眼光被隔断。
池水、淡柳、金鲤和那一片无边的静谥,忽然全部离我而去。现实中的嘈杂声一起向我涌来。
我被扶进了新房中。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房间,将无边的孤独留给我一个人承受。
我从怀中轻轻拿出迟送给我的画,放在头巾下展开。
画上的景物在我眼前忽然间不见了,只剩下一团团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若隐若现,如云如雾的墨迹。
我终于忍不住。
这一次,我将哭尽我,今生所有的泪水。
三
江上浮着丝丝细雾,有淡淡的江风在流淌。
远处的天边刚露出一线红霞。
不远处,开始泛黄的芦苇,随着江风的穿行,挤挤挨挨地左右摇摆,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
我倚在临江的窗上梳理着丝丝的长发。
江风总是爱捣乱,我刚将长发梳理整齐一点,一不小心,又被她吹乱了,她还在我房间里四处乱闯,将我的东西一一翻开来看,看完又不整理好,搞的一片零乱。
真是个淘气的孩子。
天边的云霞已经红了一大片,太阳怯怯地露出了红彤彤的脸。
“小姐,我来帮你梳头吧?”王妈轻轻轻地走到我身后。
“不要!”我固执地自己梳着头发。
“可是,”王妈迟疑了一下,“朱老爷就快来了呀!”
我忽地一下转过身来,怒瞪着王妈,我今天的好心情全被她搅了:“管他什么朱老爷马老爷!我说不就是不,你听不见吗?”
“谁在说不?”大妈那无比威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的眉头抖了一下。
“王妈,你给大小姐梳头!”大妈向王妈命令完,转身出了我的房间。
王妈从我的手上接过木梳,轻叹了一口气,我的眼泪立刻涌了上来。
走出客厅时,我还听见朱老爷那得意的笑声。
“就定在七月初八吧!”这是我听到的朱老爷的最后一句话,那把我最后希望都给浇灭的一句话,七月初八。
我醒来的时候是躺在房间里的,娘坐在我身边无声地哭着。
我伸手给她擦去眼泪,看着她那压抑的憔悴模样,我也不由地心酸起来,这也将是我今后的写照吧?
我的眼泪慢慢地涌上来。
“闲梦远,南国正芳春。船上管弦江面渌,满城飞絮滚轻尘,忙杀看花人!”
江面上谁家渔女正在轻唱,歌声中有着说不出的轻松,可怜我虽出生在大户人家,却是连江上的渔女也比不上。
早晨醒来时,我浑身无力,勉强起了身,刚想走去打开窗户,却是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多亏小桃一把扶住了我。
被小桃扶回床上,我轻声对小桃说:“打开窗。”
“小姐,今天江上风大,你不舒服,开了窗会吹着你的。”
“去,开窗!”我无力地指着窗户。
小桃无奈地打开窗,外面的江风“忽”地吹了进来。
小桃怎么能明白我的心事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守在窗边,无非是等梦中的那个人,那个身穿一袭白衣,手持折扇的少年。
我相信那个梦是真的,他会乘乌蓬船来,站在船头,意气风发。
所以,我每天都要打开窗,站在窗前等他,等待他的到来。
可是,我等了十几年了,还是没等到他。而我,就快没时间再等下去了。
七月初八。
我一病不起。
时间离七月初八越来越近,中间,听小桃说,那朱老爷来过两次,很是着急的模样,不停地搓着手说:“哎,好好的一个女儿家,怎么就是身子骨这么弱!良儿连娶了两房,都还是好好的女儿呢,也不见生养一个半个,只怕这一次也是……”
大妈就陪着笑脸说:“这女孩儿身子骨一向很好,这一次只是偶然!”
于是,平时不见的好药、好汤水都一齐送上我房间来。
这病也不见上有大的起色,只是手脚不再那么轻软。
七月初七,家中上上下下一片惊忙。
小桃说,大妈说了,手脚都有力了,没什么大碍,嫁过去只需好好调养,很快就恢复的,到时,只要生养个一男半女,哼,不愁那朱家的家业不落在掌握之中。
我轻蔑地轻哼一声,淡然说:“可惜了她那个体肥似猪,身强力壮的好女儿。”
明天,我就不能再住在这里了,也不能看着那宽阔的江面,等不到我梦中那一袭白衣的少年了。
莫非,这一切都是命吗?
我悲哀地独倚窗前。
天色渐暗了,夕阳渐渐向江头沉下,把江面染成一片殷红。
“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不由地放声唱起来。
52书库推荐浏览: 麦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