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琼看着林川,仿佛一下子不认识这个人了,过了半晌才说道:“那个剧本的最后演完了吗?”
林川淡然地笑了笑:“演不演完还不是一样。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不知为什么,苏琼心里极想看看那个剧本的结局,但看过这个剧本的四个人中,吴小天与萧雪已经死了,萧雨肯定不会拿出剧本的,而林川也仅仅是凭着记忆在回想自己所写的内容,她的愿望注定会落空的。
“看来我肯定是看不到这个剧本了,对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凯文·斯帕西那条线索所揭示的主题是什么吗?”苏琼问道,她想起了萧雨那句“他的剧本中也不是这样解释的”。
“谎言。”
苏琼这才放心地点点头:“看来我猜得还不错。”
林川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投向了远方,又是近黄昏,隍都依然罩在一片迷雾中。远处高楼与平房错落排列,大大小小的街道或直或曲,看不见迷雾中的行人。
一个身材矮小的人一瘸一拐地沿着人行道走着,慢慢地,他走得越来越快,腿脚也变得灵活了起来。那正是凯文·斯帕西在《非常嫌疑犯》中所扮演的角色,一个用谎言遮盖住自己罪恶的凶徒。有时候,坏人就这样被人当成了一个好人。
林川想到了自己,想到了三年前那次酒局。
他并没有喝多,却伏倒在沙发上,眼睁睁地看着萧雪与朱桐走进了卧室里。而吴小天呆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就在头一天晚上,林川偷听到了一个令他难以置信的计划。
吴小天悄悄地找到了萧雪,和萧雪协商,如果她愿意答应朱桐丑陋的要求,便可以从他那里拿到五百万的资金,林川的《戏梦》就可以开拍了。林川几乎有要杀死吴小天的冲动,但紧跟着,他听到了萧雪的声音,不是怒骂也不是咬牙切齿的诅咒,而是无声的声音。
声音如果无声,那一定是悲伤的。
林川要崩溃了,他知道没有人出卖他,只是他自己在出卖自己,因为他要借用女朋友的身体去赢得机会。但机会的诱惑却令他没有勇气闯到吴小天与萧雪面前去阻止这一切,他只能恨自己的懦弱,只能恨这一切的不公平。
林川决定向机会低头,而出卖自己的女友。
所以在酒局上,林川拼命地喝着酒,这样不但可以让萧雪他们按照计划行事,而且可以让自己少一点心痛。但他错了,他无法醉倒,这酒如同水一般令他清醒着,似乎一味地提醒他应该怎么去做。
但林川还是什么都没有做,他在装醉。从他假意卧在沙发上的那一刻开始,林川就将自己与萧雪之间最宝贵的那段记忆彻底丢掉了。
但一切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当林川再一次单独面对萧雪的时候,他不但没有为萧雪的牺牲而感动,反而为此恼怒,他失控了,捅破了这层他本来一生都不愿捅破的窗纸。
萧雪无法承受林川的咒骂,她用跳楼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鲜红的血从萧雪身下渗出,浸染着萧雪那件洁白的外衣时,当那双红色的皮鞋甩在萧雪身边的时候,林川仿佛才从梦中醒来,悔恨已经不在了,他知道他应该做些什么,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于是,他追随萧雪而去。
但命运就是这样,林川还活着,他失忆了吗?也许真是如同医生所说,他只是不愿回忆起那段痛苦的往事。
于是,一个苟延残喘的人来到了这个世间,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死去了。
一个坏人,用谎言维持着自己的生命,然后像好人一样地活着。
而这一切,是站在林川旁边的苏琼怎么也不会想到的。
雪,在笼罩着迷雾的隍都上空飘了起来,纷纷扬扬的,有些寒意,更有份纯净感,但同时也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苏琼看天色已晚,对林川说道:“我不会抓你的,虽然你没有报案还多次搅乱了警方的视线,但我爷爷说了,你已经醒过来了,只有醒过来的人才会有勇气去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事情。”
林川一动也没有动,倚着栏杆伫立在那里,任凭雪花飘在脸上。
走出双子楼,苏琼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远远的,北风卷起的雪雾中,天桥上林川依然站在那里,双子楼的阴座与阳座高大雄伟,将他衬托得十分渺小、可怜。
苏琼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爷爷的催眠术是不是真的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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