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桔梗花+鼠之夜+血线之罪_[日]连城三纪彦【完结】(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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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因为桂木文绪的家族提了抗议。我写成桂木文绪这边比苑田更热烈地爱对方,一般人也是这种看法,但是家族方面却认定文绪是受了苑田的骗。」

  「可是,都已经过了三十年了。这个时候,文绪的家族还有什么抗议好提呢?您是不是愿意来个完结篇?」

  「这个嘛……发生菖蒲殉情案那一阵子,我已经没有和苑田来往了,所以对事件的经过,知道得非常有限。」

  「您对这个案子的真相,如何看法?」

  「和一般人的看法差不多,苑田是在酒家女依田朱子身上,追寻桂木文绪的影子。读了『复苏』就可以明白,在苑田心目中,朱子身上确实有另一个女人的幻影——不过,我倒觉得不光是这些而已。」

  「这是说……」

  「苑田的妻子因为肺病,过了很久的疗养生活。巧的是依田朱子也是为了久病的丈夫——也是肺病,才去酒家执壶的女人。我相信,两人有同病相怜的境遇,所以很能共鸣。另外,当时又是大正末期,社会风气是颓废的。」

  我是在撒谎。桂木家提了抗议是事实,但「残灯」最后一章未发表,却另有原因——我认定这个原因,是不应该公开出来的。我觉得必需把菖蒲殉情案的真相,秘藏在我的心胸中,连同苑田岳叶这位歌人寄托了自己生命的最后一朵花,埋葬在历史的漆黑里头。

  折原走后,我从劫后的行李包里找出了三十年前的原稿。这「复苏之章」,便是我依据苑田的遗集「复苏」写下的菖蒲殉情案的经过,未曾见过天日。后来,我往访菖蒲案的现场——千代浦,发现到苑田和依田朱子一块自杀的真相。

  打消了发表之意,便是因为这个缘故。原来,在「复苏」五十六首的背后,有着未为人所知——也是不可让任何人知道的事实。

  云遮住了月,夜色显得更浓了以后,便知水流比想象中更快速。一直都觉得细微的水声,也在周遭一齐涌现。

  这一带,刚好是无数砂洲,把河流割裂成一条条细流,蛛网般密布的地点,流速也各各不同。滑过岸边的,打漩的、注入深潭的、拂过芦苇的,种种不同的水声,就像是串串铃铛在比赛音色般地,在黑暗里合奏。

  天空也有流动的东西。

  云被自己所遮住的月的逆光,染成了不同的浓淡,彷佛散布的墨色纸片,飘浮在空中的气流里。

  星被风吹刮着,落到地平线附近,再也没法和人家的灯光区别了。那淡淡的光屑,有如流逝的萤火。就像这萤火的似有若无,他与朱子的两个生命也燃烧不尽,天与地合而为一,在无限宽阔的漆黑世界里悬宕着。

  「这么漆黑一团,教人觉得好像已经死了。」

  朱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苑田伸过手,把朱子的肩膀拥进自己的斗篷里。两人背向水流,并肩坐在小舟上。

  「怕起来了?」

  「不……可是,还是想多活一会儿。」

  从旅店借来的灯笼光下,朱子仰起了面孔,看着苑田笑了笑。那笑容,明朗得不像是就要赴死的人。根本就是泛一叶扁舟游玩的。

  「咱们一块死吧。」

  几天前,正在朱子所上班的酒家「玻璃」闲谈的时候,苑田突然止住笑声,喃喃地说。

  「好哇!」

  朱子在苑田的杯子里斟上啤酒,装出和刚才一样的笑脸。

  「讲正经的。」

  「嗯,我也正经八百呢。」

  口吻还是开玩笑的。

  「妳在笑嘛!」

  「您也笑着。」

  这种玩笑,真不晓得什么时候,居然变成正经的。那一晚,根本就不是为了说这样的话,才去会朱子的。一如往常,在流行歌与酒臭的一隅胡闹的当儿,本来是想说一句「今晚也来一下吧!」一类话的,却不料冲口而出了一句「一块死吧」。

  有一首流行歌是这样的:「忘了歌的金丝雀……」和桂木闹出了殉情未遂事件后,已经过了整整一年。「情歌」之后,作品连一首也没有。有人评论:在「情歌」里,歌人把生命燃尽了;也有人说是江郞才尽。的确,躯体仍在,生命已丧在桂川,做为歌人的生命也以「情歌」告终。

  一年来只有有酒与女人,形同废人,觉得歌唱实在是无聊透顶的事。

  「一块死吧」,这一句不经意的话,也许就是忘了歌的一只鸟,最后想起来似地吐露出来的,像是叹息的鸣叫声吧。

  「什么时候?」

  忽然发觉到双方正在含怒似地互盯着,也互相探索着对方暗郁的眼睛。

  「越快越好。就这两三天吧。」,

  「那里?」

  「那里都可以。」,

  「是啊。人死了,那里都一样。不过,如果是桂川,我可不喜欢呢。」

  朱子把眼睛撇开这么说。

  ■

  「为什么说了那样的话呢?」

  昨晚,在旅店的房间里,听着绵绵不断的雨声问朱子。是火车站前一家旅店,一个似乎连榻榻米上都染上苑田影子的房间。

  「是怎样的话?」

  「妳说如果是桂川,就不喜欢。」

  「啊,那个,也没什么。我是说,如果我和您又到桂川去死了,不是文绪小姐便是我,两人中有一个人未免太可怜了:。我猜:,您还是不能忘记文绪小姐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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