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木然地念道:
此刻万物已入眠,
黑暗不入我的眼,
红外线我能看见,
我讨厌夜晚。
他停了停,像是要酝酿一下感情和艺术想象力。终于,又念出了第二节:
此刻我也躺上床,
努力数着电绵羊,
不必祝我睡得香,
我讨厌晚上。
“马文!”有人轻声喊道。
它猛地抬起头,缠在周围的电极、电线被绕得更乱了。
一扇安全门打开来。一个头鬼鬼祟祟地伸了近来,另一个头则小心翼翼地四处瞅着,紧张得不得了。
“噢,是你。”机器人咕哝着,“我早该想到的。”
“嘿,孩子。”赞福德见了它,大惊,“刚才是你在唱歌?”
“是我。”马文辛酸地答道,“我刚才处于所谓的灵感闪现状态。”
“你一个人?”赞福德问。
“是的。”马文答道,“身心疲惫的我,唯一的同伴就是痛苦与悲凉。当然,还有巨量的智能。还有无尽的伤悲,还有——”
“嗯。”赞福德说,“嘿,你这些东西是连哪儿的?”
“这儿。”马文举起他伤得轻点儿的那只手,指了指电线和版求电脑。
“这么说,”赞福德微露窘态,“看来是你救了我,两次。”
“三次。”马文道。
赞福德猛一回头(另一个头虽然警觉十足,却完全没觉察到危险),才发现背后站了个机器杀手。那机器人突然僵直了身子,抽起烟来。它跌跌撞撞地退到墙边,颓唐地靠上去,然后滑了下来,耷拉了脑袋,开始啜泣,哭得肝肠寸断。
赞福德转向马文。
“你对生活一定有很棒的见解。”他说。
“别提了。”马文道。
“我不会的。”赞福德便不再提了。“嘿瞧啊,你干得真棒!”
“我想,你的意思是,”马文用它大脑的十万亿兆考分之一的智能,就推出了这道逻辑题,“你不会放我出去的。”
“孩子,你知道我其实很想的。”
“但你不会的。”
“对。”
“明白了。”
“你干得不错。”
“是啊,”马文说,“我已经很难过的时候你就不能别再提了?”
“我得去找崔莉安他们。嘿,你知道他们在哪吗?我是说,我要在一颗星球上找人呢,可得好找。”
“他们很近了。”马文哀愁地说,“如果你愿意,可以在这里监视到他们。”
“我最好还是去找他们。”赞福德坚持己见,“嗯,也许他们需要帮助,对不对?”
“也许,”马文那阴郁的嗓音突然带上了一点坚决,“从这儿监视他们更好。那个女孩,”他突然补充道,“是我最没有兴趣避免不见到的极其无知的非智慧生物之一。”
赞福德想了好久,才把这团乱麻似的否定词理顺了。于是惊奇地问道:
“崔莉安?”他说,“她只是个孩子。挺可爱的,嗯。但也挺任性。你知道,女人嘛。或许你不知道。我猜你不知道。即便你知道我也不想听。连过去吧。”
“……完全是受了操纵。”
“什么?”赞福德问。
那是崔莉安在说话。他转过身去。
刚才版求机器人靠着哭的那堵墙,现在变成了屏幕。屏幕上显示出版求战区的某个地方,看上去像个会议厅——赞福德无法确定,因为那机器人靠在上面。
他想把机器人挪开,但太重了。而且人家正忙着伤心呢,赞福德伸过手去,它还会咬。所以赞福德只好围着它看了。
“想想吧,”崔莉安说,“你们的历史就是一连串古怪的不可能事件。我要是碰上不可能事件,我会有意识的。你们一开始就完全与银河系隔绝,已经够奇怪了。外面还恰好有团云。这是个圈套。很明显。”
赞福德焦躁不堪,他什么也看不见。机器人的头遮住了听崔莉安说话的人,它的多功能战棒遮住了北京,它举起来蒙着眼睛的手则遮住了崔莉安。
“然后,”崔莉安说,“那艘飞船落到你们星球上。这是很有可能的——真是这样吗?你知不知道一艘太空飞船恰好横穿某颗行星轨道的几率有多小?”
“嘿,”赞福德说,“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见过那飞船,假的。不可能的。”
“我想它应该是假的。”马文在它的“牢房”里接口道。
“噢是啊,”赞福德说,“你倒说得轻松。我先说出来的。反正,我是看不出它跟这个有什么联系。”
“而且,”崔莉安接着说,“尤其是这一点。据我所知,一艘飞船恰好穿过银河系中一颗行星的轨道、乃至全宇宙中一颗行星的轨道,这样的几率是很惊人的,简直令人伤心。你不知道有多小是吧?我也不知道,它太小了。还是那句话,这是个圈套。要是谁告诉我,那飞船是假的,我一点也不会惊讶。”
赞福德终于把机器人的战棒弄开了。他看见屏幕上有福特、阿瑟和司拉提巴特法斯,他们几个都一脸的困惑和震惊。
“嘿,瞧啊,”赞福德兴奋地说,“小伙子们干得多棒!上啊上啊!干掉他们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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