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的脸一沉,大步向施戈明走来,解下门上的铁链,打开了大门:"进来再说吧!"
施戈明跟着老头穿过院子,那条大黄狗仍虎视眈眈地盯着施戈明,如果它的主人不在,施戈明相信这条恶犬会毫不犹豫将他撕成碎片。
"请坐。"老头面无表情地说,他和这个岛上的居民不同,没有经营农家饭店,所以他的态度不那么友善。他不等施戈明坐下,便问道:"你是谁?找丽丽干吗?"
"我是她的丈夫,她前几天突然失踪了,有人告诉我她可能会到这里来,所以我今天就赶过来了。"施戈明随口编了个小谎,然后在那把不太舒适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什么?"老头惊讶地叫道,冷静沉稳的外表完全被颠覆,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语,"丈夫?难道她已经成家了?!"
施戈明在老头的眉宇间看到了一丝妻子的影子,难道……施戈明再次打量面前的古稀老人,越看越觉得和妻子神似,便忍不住开口问道:"您是孙曼丽的父亲吧?"
"唉!"老头摇头叹息道,"我没有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
施戈明虽然有所准备,但还是一时语塞。毕竟结婚二十年来第一次见到岳父大人,过去妻子从没说过她的父亲还活着。
场面出现了冷场,老头眯着眼端详起施戈明来。施戈明有些局促,漫无目的地扫视着屋子里的布置。照不到阳光的屋子里比外面更加寒冷,刚才还身处汽车暖气中的施戈明,对这二十摄氏度的温差很不适应,他双手压在大腿间摇摆着身体,希望借此令快要失去知觉的手指暖和起来。
老头发现了施戈明这一举动,起身给他泡了杯热茶:"快喝杯热茶吧,暖暖身子。"
杯子内壁积满了茶垢,施戈明完全没有喝的欲望。捧着热乎乎的茶杯,施戈明的大脑似乎也得到了解冻,问老头:"岳父,曼丽最近来过吗?"
老头摆摆厚大的手掌,上面布满了发黄的老茧:"我已经二十年没有看到她了,她连结婚都没有通知我一声,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那么她从来没有和你联系过吗?"
老头一声不吭走进隔壁的房间,房间的"门"只是一块皱巴巴的布,透过这道帘布,施戈明看到老头从一口木箱中取出了几个月饼盒。当他拿到施戈明面前打开的时候,施戈明吃惊得连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盒子中整整齐齐叠放着的全是百元大钞,粗略估计一下,十万都不止。
"她每年差不多过年的时候,都会给我寄钱来,我都存着一分钱也没用,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怎么弄来这么多钱的。"这就是老头的楼房是全岛最破的原因,施戈明心想。
施戈明对妻子那么多钱的来源产生了疑问,妻子结婚之后就再也没有出去工作过,那么这笔钱妻子婚前就有的可能性较大。
"曼丽以前上过班吗?" 施戈明问。
"她以前在一家银行工作过几个月,后来我们岛上两个不学好的男青年找上了她,结果她成天不务正业,没多久连工作都辞掉了。丽丽的母亲在她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我辛辛苦苦将她培养成人,她居然这么不上进,为了这事情,我骂了她一顿,让她滚出这个家再也不要回来了。自那次争吵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她除了每年固定给我寄钱,就没有其他音信了,我从汇款单上才知道她在上海。"
按照老头的说法,这些事发生在施戈明和妻子结婚前不久。不过就算她在银行工作过,也不可能存下如此数额巨大的钱款。
"现在到哪里可以找到她的两个朋友?"对于妻子的过去,可能这两个人比她父亲更清楚。
"听说他们也去了上海,其中一个还开了一家美发店。"
"他们叫什么名字?"施戈明掏出手机,准备记下他们的名字。
"一个叫刘韦,美发店就是他开的。另一个叫什么政,好像姓庄,我听他们都叫他阿政,别的就不知道了。"老头如实地说道。
憨实的岳父给施戈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施戈明同情这位固执的父亲,欣赏他在世俗的环境中仍保有一颗正直的心。
施戈明灌下一口杯子中已经变凉的茶,他无视杯内壁的那些污垢,因为他觉得这位岳父值得他去尊敬,就像美国人尊敬《巴顿将军》里的巴顿一样。
施戈明告别老人,在铁门旁老人有点不好意思地交代了一句:"请你让丽丽有空回来看看吧!"
施戈明满口答应,利索地上车发动起引擎。当他再穿过院子时,发现狗窝下有一片泥土的颜色和其他地方的不一样,或许那是那条大黄狗磨爪子刨地造成的吧,此时它正自得其乐,对施戈明的离开毫无察觉。
老头目送施戈明的汽车在街角消失,他的面容比一个小时前苍老了很多。虽然不知道女婿为何会到处寻找自己的妻子,但他衷心祝愿他们能团圆,一表人才的女婿还是让老人满心欢喜,他希望女儿别再玩失踪游戏了。
深爱着同一个女人的两个男人就此告别,他们一个养育了孙曼丽二十年,一个陪伴她度过了后二十年,但两者都无法拼凑出一个真实的孙曼丽。她的过去犹如一个未知的"X",而解开这个"X"的必要条件应该就在那两个曾经不上进的年轻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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