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先生约莫大黎帆二十岁左右,口音也是这片区域的,所以黎帆从来没有疑心过他的籍贯。他曾在聊天时无意中问及他的家人。樊先生淡淡地说妻子前些年去世了,剩下一个女儿在广州上大学。现在,他孤身一人,倒也无牵无挂。黎帆在之后几年中,始终没见过樊先生远在南方的女儿,甚至在他离奇死亡后,还是没有见过。其实,岂止是他没有见过那位传说中的樊小姐,公安机关连樊先生其人的生平还是一团糨糊,正期待着通过通报协查的方式来想法子呢。
总之,黎帆这些天处于一片迷茫当中,辨不清方向,说不准缘由。还亏得八哥正巧待职有空,时常陪他散散心。人家新交的女友吕娜这些天老是请假不去公司上班,混迹在八哥暂租的住处,不免和黎帆时常碰面。可有一点奇怪的是:自从那天在酒吧里见面时,偶尔谈及了亚菲之后,她便绝口不提这位同事了。
黎帆本打算约亚菲见面,一起来个四人行,寻欢作乐,消遣时光。可是亚菲老是借口工作繁忙,没时间出来。这下倒令黎帆生疑了。同样是东华公司的女员工,为什么悬殊如此之大呢?一个有空经常陪男朋友,一个连和男朋友见面的时间都没有了。他本想在与吕娜接触时侧面打听一下,但看这女子不像省油的灯,万一关不住嘴巴,传到公司里去被亚菲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第30节:第二章来历不明的人们
八哥像是个生性散漫的人,除了定时锻炼之外,就是玩乐,对于黎帆私生活没有太多的兴趣。亚菲近期以来的失踪,在他眼里似乎也属寻常。毕竟,他和亚菲并不熟悉,一面之缘而已。倒是他新交的女朋友吕娜,背地里隐隐约约提过,好像亚菲的感情生活起了变化,另有强有力的追求者闯入了她的生活,黎帆,可能是岌岌可危了。
但八哥把她的话只当做耳旁风,这边进来那边出去,转眼就忘了个一干二净,并未就此向黎帆吹风。因此,黎帆真正地陷入了孤寂之中。这种孤独感,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深藏于内心最深处,不触动绝不轻易出现。而一旦出现,将会完完全全地主宰了他的情绪。
唯一支持他精神的,只有对那封失踪的陈旧信笺的浓厚兴趣。他坚持自己的观点,并把八哥以局外人身份提出的建议容纳进来,准备着手就那封信的背景进行调查。恰巧的是,他前些日子寄给本埠文史专家的信有了回复。对方将于今天下午来报社,与他详谈。黎帆今天吃完午饭后,就早早地来到了报社办公室,准备了一些本埠地方历史书籍,翻阅了一遍,临时恶补了民国年间的掌故。可惜,因为种种原因,目前本埠这方面的档案虽然俱全,但却未能完全公诸于世,众所周知的只是些皮毛罢了。
下午两点整,客人准时登门。黎帆一边客气地请他坐下,一边沏茶敬烟。来客姓章,在地方史志办工作,首先自我介绍之后,又将持相反意见的作者身份向他披露,也是史志办的同事,观点上的矛盾,在于各自的取向目标不同而已,没有任何私人关系上的对立。
章先生从随身带的帆布包里取出一叠油印材料,递给黎帆。黎帆望着他指甲间积蓄着墨垢的干瘦双手,心中感慨一声,接过这叠纸张来,揭起几页翻了翻,上面摘录的是从清同治年间和民国十三年两次编纂的地方志中选出的有关李氏家族的材料。
这些内容,有的他知道,有的却是第一次见到。譬如,李氏家族在吴陵开宗散枝的祖先李默庵,居然时任吴陵知县,为避中原战乱将家眷从河南迁徙来的。而且,这位默庵先生居然是当时赫赫有名的东林党中的人物。他曾因上书弹劾魏忠贤私吞国库税银,而被罢职,遭锦衣卫提捕入京下了大狱,险些丧了性命。清兵入关后,归隐在家的默庵率乡人守城,毙杀八旗精锐众多。城破之日,满城涂炭,李氏全家除一子逃脱外,尽数蒙难。二十年后,李子改姓为黎,参加清廷科考,得中进士,后累迁之巡抚,终于重振门庭。洪杨之乱后,已数代为吴陵巨户的黎氏一族,恢复祖姓为李,一时成为佳话。
黎帆笑了一声,说:“原来李氏家族还有这么一段曲折历史,真是没想到。”
第31节:第二章来历不明的人们
章先生思忖道:“李家在本埠是名门望族,人丁兴旺。可是到了1948年时,突然没有了音讯。一门三兄弟,刹那间烟消云散。1949年建国后,李家只剩下几个留守看门的佣人,后来被遣散,整座宅子被政府没收,之后就变成了众户混居的大杂院了。”
黎帆想了想,问原来那幢洋楼不是有人住了吗?那人具体什么身份?
章先生笑道:“这个人我认识,姓朱,‘文革’时被扫地出门时,曾和我们家做过几年的邻居。他是三野因伤离休的一个团级干部,50代担任过公安局长,后来提早退下来,就一个要求,希望住在这幢楼上。当时还没有干休所,所以也就获批了。谁也没想到,他这一住就是三四十年。现在看来,算得上是一个地道的老住户了。”
黎帆说:“这人倒有眼光,偏偏喜欢这幢楼,骨子里还是有些小资情调的。”
章先生点头道:“是的,他有文化。写得一手的好字。可惜身上的枪伤部位不好,办不了繁重的事务,不然岂止是一个县长、局长,省长也不在话下了。也好,这样倒让他逍遥了好多年,没有在政治上受太多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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