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今的他,长成什么模样了呢?
今秋我就会被一顶花轿抬入陈家,怕是永远没机会再见了。
门帘儿一挑,昭从外面走了进来。
如今,能走进我这个牢笼的外姓人,也就只有昭了。
我挥手叫绣娘先出去,拉着昭的手,回身坐到桌边,一不小心,包在手上的丝帕掉落在地上。昭弯腰捡起丝帕,看看上面的血迹,轻叹道:“又刺破手了吧?”
昭从衣里拿出一张未裱的画,展开放在桌上,却是池边一株淡柳,池里一尾鲤鱼。
淡柳仿是随风摆动,有细枝条点在水中,荡起淡淡的涟漪。池中的鲤鱼是金黄色的,正奋力地从水中跳出来口里吐着一个小水泡。
一时间,那幅画突然在我面前活了起来,微风轻吹,淡柳舞低,金色的鲤鱼在水里游,忽然弯起尾巴“泼嗤嗤”地跳,跳出水面来。
我呆呆地盯着画面,仿佛是身在画中一般。多么熟悉的景色,好似这场景一直深植在我的脑海中,与思绪连在一起。
在哪里见过这场景呢?
“仪!”昭用力地推我,“你怎么了?”
“哦!”我从那幅画中走了出来,“没什么”
“这是迟亲笔画的,叫我送给你……”昭咬了咬嘴唇,低声说,“送给你做嫁妆。”
“迟,”我轻声问昭,“他长成什么样了?”
“迟有那么高了,”昭用手比划着,“模样没大变,更英俊了。”
“哦。”我眼前又出现迟着绿衫,持青竹的模样。
“他,”昭迟疑了一下,“你也送样东西给他吧!”
“好,”我拿起那方包过手的丝帕,提笔在上面写道:“寂寥帘外雨迷迷,谁堪着那红衣?纵然脂粉也薄施,难掩住清凄……”
“迟说,你出嫁那天,他会在你家大门口候着,记得,左手边。”昭临走时在我的耳边轻语着。
吉日。
天阴沉沉的,象我的心情。
我一身大红色的婚妆,头上头饰的流苏遮住我如花的面庞。
一方大红色的头巾,被笑吟吟的喜娘盖在我的头饰上,除了脚下的方寸之地,我什么也看不见。
两边的手臂被人架住,我几乎是在两人的挟持中走着。
大红色的地毯一直向前,我慢慢地走在上面,浑身脱力,仿佛那双脚不是由我支配的,支配它们的是一个看不见的人。
红色的轿杆和轿门,轿帘被掀开,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跨上去,转身坐定,整个人就虚脱地倚在了轿上,双脚麻木了。
嘈杂的乐声响起,轿子稳稳地离了地,我觉得,我的脚下一片空虚。
轿子微微颤动,我浑身也在颤抖,有泪滑下我粉妆的面庞。
在这样的一个狭小、封闭的空间,我的感觉是如此没有着落,茫茫中,我不知道自己来自何方,又将去向何处……
“仪!仪!”在这万千的嘈杂中,我的耳边出现如此清晰的呼唤声。
我茫然地想左右张望,红色的头巾始终挡在我眼前。
我揭起头巾,突然想起昭的话。
伸手轻轻将轿左边的小窗帘掀开一条细缝,只见外面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在这人潮中,我一眼看见着绿衫,手握一方白丝帕的迟。
迟也抬头看向我的轿子。
我与迟的眼光,越过空间,越过时间,越过一切无谓的障碍,在一片虚无的时空中相交。
我看见了那盈盈一池的春水,水波荡漾,眼光流转,时间凝结。
我看见池边那随风而舞的淡柳,池水中圈圈漾开的涟漪,涟漪中那奋力跳出水面,口中吐着气泡的金鲤……
迟随着轿子,在人群中踉踉跄跄,挤挤挨挨地向前走。
终于。
轿子被抬进了两扇陌生的巨大黑门中。
交错的眼光被隔断。
池水、淡柳、金鲤和那一片无边的静谥,忽然全部离我而去。现实中的嘈杂声一起向我涌来。
我被扶进了新房中。
所有的人都离开了房间,将无边的孤独留给我一个人承受。
我从怀中轻轻拿出迟送给我的画,放在头巾下展开。
画上的景物在我眼前忽然间不见了,只剩下一团团浓浓淡淡,深深浅浅,若隐若现,如云如雾的墨迹。
我终于忍不住。
这一次,我将哭尽我,今生所有的泪水。
三
江上浮着丝丝细雾,有淡淡的江风在流淌。
远处的天边刚露出一线红霞。
不远处,开始泛黄的芦苇,随着江风的穿行,挤挤挨挨地左右摇摆,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
我倚在临江的窗上梳理着丝丝的长发。
江风总是爱捣乱,我刚将长发梳理整齐一点,一不小心,又被她吹乱了,她还在我房间里四处乱闯,将我的东西一一翻开来看,看完又不整理好,搞的一片零乱。
真是个淘气的孩子。
天边的云霞已经红了一大片,太阳怯怯地露出了红彤彤的脸。
“小姐,我来帮你梳头吧?”王妈轻轻轻地走到我身后。
“不要!”我固执地自己梳着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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