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有了孩子,”乔希说,“我的孩子。”
阿布纳·马什想起了约克很久以前对他讲过的事情。“你们—起杀了什么人吗?”
“不。在我们的历史上,这是第一次,生命的孕育没有受到猩红饥渴的玷污。辛西娅恢用我的药酒已经有很多年了。她变得——有意接触异性,尽管没有鲜血的刺激,也没有饮血的狂热。我也有回应。那种感觉的力量非常强大,阿布纳,像饥渴一样强大,但有所不同,更纯洁干净。这是一种对生命的饥渴,而不是死亡。但是,一旦产期到来,她便会死去,除非你们的人能够帮忙。朱利安绝对允许发生这种事。另外,我要为孩子着想,我不想让他被败坏,被丹蒙·朱利安奴役。我希望,这孩子的出生能为我的种族带来一个新的开始。我必须采取行动。”
一个天杀的吸血鬼婴儿,阿布纳·马什心想,自己现在破门而入,同朱利安对敌,仅仅是为了一个孩子,这孩子长大后完全可能是另一个朱利安。但也许不是。孩子也许会变成另一个乔希。
“如果你想采取什么行动,”马什说,“干吗不现在就冲进去,还在这里扯什么废话?”他用霰弹枪指了指那艘巨大而荒废的汽船。
乔希·约克笑了。“我为自己的谎话感到抱歉。”他说道,“阿布纳,没有谁能像你一样。谢谢你。”
“别说这些了。”马什粗声粗气地答道,乔希的谢意让他不自在。他走出树丛的阴影,走向菲佛之梦号,走向耸立在她身后的那堆朽坏的、遍布紫色污痕的靛监大缸。刚靠近水边,淤泥便紧紧吸住了他的靴子,当他奋力拔出脚时,泥巴发出一阵淫猥的吮吸声。
马什又检查了一遍霰弹枪,看看子弹是否上膛。他在静止的浅水中找了一块饱受风吹雨打的旧木板,将它斜靠在船体一侧,随即踩着它爬上汽船的主甲板。
乔希·约克敏捷无声地跟着他上了船。
主楼梯出现在二人面前,通向漆黑的锅炉甲板,通向敌人正在酣睡的客舱,通向回音缭绕、光线昏暗的公共大厅。马什没有马上迈步前行。
“我想看看我的船。”他最后说道,然后绕过楼梯,走进轮机舱。
有两具锅炉的焊缝都已爆开,锈蚀吞噬蚕食了蒸汽管道,巨大的引擎变成了棕褐色,片片剥落的表面留下了许多污点。马什抬脚落足都要十分小心,以免踩穿哪一块朽烂的地板。他来到一具锅炉前,里面是陈旧的冷灰,还有别的什么东西。那些东西散落在四处,有的呈棕色,有的发黄,有的发黑。他伸进手去,从里面取出了一块——一块骨头。
“锅炉里竟然有骨头。”他说道,“甲板已经烂透了。地上还有无杀的奴隶枷锁。到处生锈。见鬼,见鬼,”他转过身,“我看够了。”
“我告诉你了。”乔希·约克说。
“我只想再看看她。”他们回身桌到前甲板的阳光下。马什扭头望了望身后的重重阴影,自己的爱船和梦想现在都变成了朽坏锈蚀的阴影。“十八具大锅炉,”他嘶哑地念叨着,“雪亮可爱的引擎。”
“阿布纳,来吧,我们必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他们登上主楼梯,小心翼翼地攀爬而上。台阶上黏稠的东西散发着阵阵恶臭,奇滑无比。马什扶在一只木刻橡树果上的力量太大了些,那玩意儿竟一下子从他手中掉了下去。
散步廊道上一片灰暗,空无一人。
刚走进主舱,马什便皱起眉头:三百英尺长的大厅中一派萧条衰败,充满绝望,过去的美丽早已化为腐朽。地毯上污迹斑驳,残破不堪,被蘑菇和霉菌蚕食殆尽。上面的一片片绿斑四处蔓延,像癌细胞一样蚀掉了汽船的灵魂。
有人在天窗上涂抹了油漆,从前精美的彩色玻璃上现在满是黑漆。这里一片黑暗。
长长的大理石吧台上积着一层尘土。各个舱室的房门破破烂烂地挂在门框上。一盏吊灯已经坠落在地,他们只能从那堆碎玻璃旁绕过。三分之一的镜子不是被打得粉碎,便是不见了踪影,其他镜子镀银的反射层已经片片剥落,或是变成了黑色,再也映不出任何东西。
走上顶层甲板后,阳光让马什倍感欣喜。他再一次检查了一遍霰弹枪。高级舱房就在他们的头顶,一扇扇舱门紧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他还在船长室吗?”马什问,乔希点点头。
他们爬上通向高级舱房甲板的那段短短的楼梯,慢慢向前靠近。
高级舱房走廊的阴影中,索尔·比利·蒂利顿等在那里。
若不是看到他那双眼睛,阿布纳·马什简直认不出索尔·比利了。
这家伙就像这艘船一样,已被彻底毁掉。过去的他一直就是皮包骨的模样,现在更成了一具活动的骨架,尖尖的骨头紧顶着他病态的黄皮肤。他的肤色就像个卧床多年的人,那张脸成了个可厌的、发黄的、布满痘痕的骷髅头。他的头发几乎全部掉光,头顶上满是疤痕和露着肉的红色创口。他身上的衣服又黑又破,手指甲约有四英寸长。只有他的双眼没有改变:寒冰一样的颜色,患上热病般直盯盯地看着人,想慑人心魄,想变成吸血鬼的眼睛,像朱利安—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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