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纳·马什笑出声来。“这个嘛,或许吧,但这不是我的河,约克先生。还有,如果你想在老伊莱·雷诺号上享受奢华的旅程,等上了甲板你一定会跳脚。她又吵又慢,起居设备烂得够呛。甲板上多数时候塞满了外国乘客,航行到一些难以想象的鬼地方去。我两年没上那艘船了──现在是老尤杰船长在驾驶她。我最后一次搭乘那艘船的时候,她闻起来有一股子馊味。真想自由奢华的话,你该去买日蚀号或者约翰·西蒙斯号。”
乔希·约克啜了一口酒,微笑着。“我从没想过乘坐伊莱·雷诺号。”
“但她是我唯一的船。”
约克放下酒杯。“来,”他说,“咱们到房间里接着谈,进一步讨论细节。”
马什无力地抗议。拓殖者之家提供各色甜点,他一道也不想错过。可是约克坚持他的提议。
约克住在设备一流的大套房,是旅店最好的房间,通常提供给来自新奥尔良的富有的庄园主。
“坐。”他命令似的说,示意马什坐进客厅一张宽大舒适的椅子里。
马什照办,房间的主人走进内室,片刻后带回一个小铁皮箱,把箱子放到桌上,打开锁。
“你过来。”他说,马什已经起身,站在他后面。约克掀开盖子。
“金币。”马什低声道。他伸手触摸那些钱币,让它们从指间溜过,体会着这种黄色金属的诱人触感、光泽和哗啦啦的脆响。他拿起一枚金币放进嘴里咬了一下。“十足真金。”然后扔回箱子。
“总共一万美金,一枚金币值二十美金。”约克说,“我还有两个同样的箱子,此外,我在伦敦、费城和罗马都有存款,总数十分可观。接受我的提议吧,马什船长,你将拥有第二艘船,一艘比伊莱·雷诺号大得多的船。或者应该说是我们将拥有第二艘船。”他笑道。
阿布纳·马什本想回绝约克的提议,但他实在太需要钱了。约克的提议听起来太美妙了,马什本能地肯定这件事背后潜藏着某种危险,接受下来一定是个错误。但此刻他眼前一片金光,感到自己的意志力不断削弱。
“你是说一艘新船?”他轻声问。
“没错。”约克回答。
“多少……”马什开口道,他的嘴唇发干,他神经质地舔舔嘴唇。“你愿意花多少钱来打造这艘新船?”
“需要多少?”约克平静地问。
马什抓起一把金币,让它们哗啦啦地从指间落下,掉回箱子。金光闪闪,真美呀,他想,但他只说:“你不该随身带这么多钱。单单为了一枚金币,那些无赖都会宰掉你。”
“我能保护自己,船长。”约克说。马什看着他的眼神,感到一股寒意。他同情那些想抢劫乔希·约克的人。
“你愿意和我到外面走一趟吗?去码头。”
“你还没给我答案,船长。”
“你会得到答案的。先来一趟,我要你看样东西。”
“好吧。”约克说。他盖上箱子,柔和的黄光消失了,房间突然变得封闭而昏暗。
夜气湿冷。他们走在黑暗寂寥的街道上,靴子敲出回声。约克显得敏捷而优雅,马什则声势浩荡。约克穿着一件剪裁类似披肩的宽大的领航员外套,头戴老式海狸皮高帽,弦月的光辉在街道上拉出他长长的身影。马什瞪着砖砌仓库之间的阴冷小巷,极力表现出健壮剽悍的模样。一般说来,他只要皱皱眉就足以吓跑流氓。
码头挤满船只,至少四十艘船系在岸桩和趸船边。即便在这个时刻也不是彻底安静。月色下,货船巨大的烟囱投下黑色阴影,吞没了倚着货箱和干草堆随意坐卧、互递酒瓶、抽着烟斗的码头工人。一打以上的船,舱房窗户中依旧亮着光。密苏里河运公司的怀恩多特号灯火通明,蒸气缭绕。有个人站在一艘大邮轮的最高甲板舱①顶上,好奇地望着他们这个方向。阿布纳·马什带着约克从那艘船边走过,接着走过一排黑沉沉的汽船,它们高耸的烟囱直指夜空,托着繁星,仿佛一列阴暗的树,顶端长着怪异的花朵。
【① 最高甲板舱是专供高级船员使用的舱房。】
最后,他停在一艘华丽的明轮船前。烟囱矗立在主甲板上,栈台高高升起,这是为防备不速之客登船。饱经风霜的老旧趸船与她相偎相依。即使在朦胧的弦月下,仍旧可以看出她的壮丽。码头上没有任何一艘船像她这样庞大、这样骄傲。
“这是?”乔希·约克肃然起敬。
“这是日蚀号。”马什说,“看,驾驶舱上有她的名字,在那边。”他用拐杖点了点,“看得见吗?”
“非常清楚。我的夜视力很好。这是一艘特别的船?”
“没错,特别极了。她是日蚀号!这条天杀的河上,每个男人和小男孩都晓得她。她现在很老了──1852年造的,五年了,但仍然是最顶级的。据说她的造价达到三十七万五千美金,我相信,完全值那个价。没有比她更大、更美、更‘可怕’的船了。我研究过她,乘坐过她,我很清楚。”马什加重语气道,“全长三百六十五英尺,宽四十英尺,大厅就有三百三十平方英尺。没有哪条船能和她相提并论。大厅一头有亨利·克莱的金雕像,另一头是安迪·杰克逊①的,他俩隔着整座大厅互相瞪眼。水晶、银器、彩色玻璃,多得连拓殖者之家都望尘莫及;另外,里面还有油画、从没尝过的食物和镜子。但是,和她的速度相比,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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