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在做什么?我还记得自己睡得迷迷糊糊的脑袋曾如此想过。
“江利夫。”
罩着光环的黑影如此低喃。
“江利夫……你醒着吗?”
我原想回答她“嗯”,喉咙却像卡了什么东西似地发不出声音来,身体也抵抗不了睡意,无法随心所欲地动弹。
“江利夫……”
她再度低喃过后,沉默了片刻。
影子动了,我以为她要往床上躺下。
影子突然笼罩在我身上,从我眯成一条缝的视野中遮去了月光;我没能看见她伸出来的双臂。
两只冰冷的手掌缠住我的脖子。
影子吞了口气,几乎同一时间,抵在我喉结上的拇指猛地使上了劲。
我的意识渐渐远去,朝着某种与黑夜不同性质的真正黑暗坍落。
Settle Down 《调停》
“——不管再怎么想,这都是你的失策啊!戴夫。大大的失策!”
艾克洛博士抓着头发,不快地弹了下舌头。
“责任不在别人,全在没配置警卫的你身上。”
“话是这么说,博士。”
怫然地隔着铁丝网眺望碧海的戴夫·威尔逊,将视线栘回艾克洛博士身上,一脸无奈地摊开双臂。
“说什么‘局外人不能影响他们的决定’、‘假如有人从旁监视,即使没直接插嘴,也会对他们的讨论方向造成无言的压力’,而坚决主张只留下他们六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博士您耶!我想您应该还记得吧?”
“没错,我是这么主张的。”
博士来回踱步于阳光之下闪闪发亮的草皮上。
“但是你可以拒绝啊!这里的负责人是你,相关事项的决定权也在你。要是你当时判断我的忠告不切实际,而安排警卫的话,就不会发生这种惨剧了。”
“博士,相识这么久,我非常清楚您是个高超的辩士,恐怕打民事诉讼也不需要律师;所以,我不否认责任在我。”
“责任当然在你啊!我纯粹是好心帮忙,要是责任推到我身上还得了!”
“从前收集数据用的监视摄影机,假如留下一、两台就好了。”
海边吹来的风拂动他柔亮的金发,戴夫眯起眼,顺了顺发丝。
“连夜赶工接水电时,本来也可以一并处理的,是我疏怱了。”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失去的生命已经回不来了。”
“我没得辩解。监视荧幕就算了,至少该设置个暂时性电话,好让他们和外界联络的;没顾虑到这些,是我的责任。”
“唉!其实也不能全怪你。”
虽然我并没有义务替两人当和事佬,还是忍不住插了嘴。
“谁都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那倒是。”
我想艾克洛博士并非特意给我面子,但他姑且让步了。
“尤其在这种特殊状况下,不知道‘化装舞会’何时会把自己变成别人,竟然还会有人动起伤害他人的念头,真是想都没想到。一个弄不好,到时受皮肉之痛的是自己;更甚者,连灵魂都会灭亡。一般人哪能料到这种团体中竟会发生杀人案?”
“贾桂琳”的金灰色长发随风飘扬,攀缠于“她”(=我)的双颊;我将发丝往额上撩起,环顾着高墙与铁丝网围绕的设施。
“管理大楼”及“自囚牢”周围,有着一群身穿便服、白衣,甚至迷彩装的“相关人士”忙碌地来回穿梭,进行现场搜证;聚集在铁丝网前观望他们工作的,则是“贾桂琳”(=我)、戴夫·威尔逊、艾克洛博士及犹如他的分身般如影随形的红发女子四人,戴夫的部下韦格·华勒则站在中心进行现场指挥。
十二月二十六日,“贾桂琳”(=我)才刚对依约前来的威尔逊等人详尽说完二十三日晚上以来所发生的种种始末。
覆着白布的担架时而被迷彩装男人们抬出“管理大楼”及各自的死亡现场“自囚牢”,每出现一具担架,“贾桂琳”(=我)便一板一眼地数着尸体的数量。
“他们——”
通过眼前的担架上,只有一双脚踝从白布中探出来;从肤色判断,应该是巴比的尸体。
“他们还是会被当成地震罹难者吗?”
“他们早就被当成罹难者了。”戴夫慎选词语,说道:“对社会大众公布的死因及其他要项,应该不会另行变更。”
或许,与其冠以他杀名目,倒不如当成死于震灾,还要来得幸福许多;但实际上,众人明明在地震中死里逃生,却于世人不见之处再度“被杀”,实在相当讽刺。
这该说是一种亵渎吗?他们的人权与尊严究竟在哪儿?我莫名地义愤填膺,但若要问我:“那该怎么处理才好?”我又无言以对。
死于震灾——以这句话带过一切,是最好的。将他们死亡的真相公诸于世,并不见得能挽回他们的尊严——我只能如此相信了。
“对了,你——”艾克洛博士直盯着陷入沉思的“贾桂琳”(=我)说:“你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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