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问道:“我相信未来的城市,需要的是净化后的心灵。”
肖珠说:“是的,没错,我们每个人都需要净化心灵。问题的严重性在于,有些心灵严重变态的人,我们连面都见不着,如何去净化?就比如,在雅典城,有人拿刀要杀你的两个女儿,你若是要净化他的心灵,首先要使他们放下屠刀,对不对?”
“难道真的有人举着屠刀?”
“是啊,苏格拉底先生,我知道你很有智慧,可以滔滔不绝地给我讲上一天,但是,刀不是架在你的脖子上,如果刀是架在你脖子上的话,被割断喉管的就是你,你还拿什么给我讲你的智慧?”
“在刀切进我的喉咙之前,我会一直说我该说的话。”
对这句话,肖珠倒是深信不疑。苏格拉底生于公元前469年,晃晃悠悠地活了七十岁。他很不招当权者喜欢,糊里糊涂地,作为反对派的青年领袖,他被判饮鸠。他的弟子们为他创造了一切便利,完全可以逃生,但他从容面对死亡。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他一边和施刑者聊天,问他毒药进入身体的发作机理,一边告诉柏拉图,不要让女人来,因为他不想听到哭声!在他有知觉的最后一刻,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还欠医神一只公鸡,你们替我还上它。一言一行,如此潇洒!
于是,肖珠想起一个恶作剧,说:“苏格拉底先生,如果你不帮我惩罚坏人,我就要悄悄地告诉你,你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死!”
这一招还真管用,苏格拉底沉默了。经过这一番对话,苏格拉底已相信,肖珠确实是来自未来世界的人。他说:“看来,那位何老师说的一切,也都是真的。”
肖珠急切地说:“请告诉我,他都说什么了?”
“他说,他已经被人杀害了,我所看见的,只是一团幻象。”
“被人杀害了!”肖珠惊叫一声,“一团幻象?什么意思?”
“我们做了试验,他站在对面,我可以穿过他,他毫不痛苦,我也毫无知觉。我和他谈心灵,谈德行,他说,我们也只能谈心灵,谈德行,因为,他的肉体已经不存在了,留给二千年后的世界的,只有一根手指。”
“飘移在智慧机器里的,只能是他的灵魂。实际上,据说,我也是一片灵魂。”
“是啊,他想找到答案,他想找到解脱。他愿意谈心灵,但他不愿意谈德行,因为他的德行,连同他的科学一起毁掉了。他知道我反对研究自然,所以才先来找我。”
肖珠终于弄明白了,摇头叹息:“原来何教授已经死了!苏格拉底先生,他有没有说过,他是怎么死的?”
苏格拉底看了一眼天空:“其实,每个人都是被自己杀死的。也许,他说得没错,他是被自己杀死的。据他自己说,他已经被人害死了,灰飞烟灭,幸亏有那个机器,他在里面能留下一团思想,在几千年的岁月里寻找着答案和归宿。”
“他没有说是谁把他害死的吗?”
“我们没谈没有任选意义的话。我说只面对他的思想,他便再不提起他的肉身。因为对于一个要永远飘移在时间轨道的灵魂来说,永无投胎之宿。慢慢地,他的灵魂也会灰飞烟灭,他一直认为,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我们谈了一下午,我试图告诉他,失去了肉体束缚的思想,应该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可是他做不到,他在那边有他惟一的亲人,他挂念着他的儿子,他的儿子也在挂念着他。无奈,我只好给他推荐一个良医。”
“什么良医?”
“时间。”
“时间?”
“对,时间。当他继续穿行在几千年的时光里,时间会消融人间的一切不平与罪恶,也会抚去心中的忧伤,抹去无知的眼泪!对于许多伤痛的医治,除去时间之外,别无良方。”
肖珠听后,有些气恼,眉毛一扬,连珠炮似地说道:“苏格拉底先生,也许您是对的。但你有时是在说空话,比如您说到的时间,也有荒唐之处。想过没有,比如说一个人失去了亲人,您告诉他说,五年以后,你就不悲伤了。这简直就是胡话。因为,你更应该告诉他的,是五年之内,他怎样做才能尽量减少悲伤。一个哲人的真正智慧,应该体现在这里。”
苏格拉底被说得直瞪眼,鼓出的眼睛上下翻了翻,动了动厚嘴唇,哑口无言。一个将近七十岁的老者,在广场上与人辩论了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这么多年来,敌对的有,挑战的有,骂他的有,取笑他的有,起哄的有,惟独没有这样一张嘴,你别扭,我比你更别扭,你神经,我比你更神经!
苏格拉底突然大笑起来,朗朗而起,声可穿云,这笑声让大家莫名其妙。
在笑声中,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压地的黑云缓缓散去,苏格拉底、柏拉图和其他弟子、广场和建筑,都渐次复原,苏格拉底也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苏格拉底对着柏拉图说:“你们和我对话,也一定要有这种悟性,这种精神。这女子不简单啊,唉,这两千年后的世界,究竟是一个什么世界呢?”
肖珠说:“以后的世界,正如许多人说得那样,没有更好,也没有更糟。而我呢,苏格拉底先生,只是普通学校里的一个普通学生。”
52书库推荐浏览: 心境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