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说便把遇到妇人扇坟的事,对田氏细细说了遍,并把那把蒲扇让田氏看。田氏听后,怒从心头起,一把抓过扇子,嘶啦嘶啦扯成了碎条条,边扯边骂:“真是没有一点廉耻,没有一点人性,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庄周却笑道“你把扇子扯了干什么?也许你也能用得着。”
田氏一听更怒:“你放得什么屁!俗话说,有志妇人胜过男子,好女不事二夫,谁像你们男人,死了一个再纳一个。”
庄周笑而不语,转而向妇人介绍肖珠:“这是楚国王孙,我先前的弟子,正好来看望我,在路上遇到,就一道回来了。”
肖珠此时更是身不由已,向田氏问好:“师娘好!”
田氏看肖珠的眼神,却是另一番景象。庄周看在眼里,假装不知,只是让田氏准备一些酒菜,要与楚王孙叙叙旧。
不一会儿,田氏便准备好了饭菜,简简单单,清清爽爽,看来是平日里庄周的习惯。肖珠虽然像中了催眠术,有如梦游,但在潜意识里,还一直想问何自清来到这里后,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所以,吃了几口菜,他就又张口问道:“先生,我刚才说的我的那个朋友,他来了之后,他一定向你说了些什么吧?”
庄周边吃边答:“你的管家老苍头,他等一会就来。”
肖珠不解:“什么管家老苍头?”
庄周看看田氏不在,悄声说:“他说过的话,我懒得与你说。只好再让他回来一下,让他自己和你说吧。”
肖珠似乎明白了些,问道:“您的意思是,再制造些幻觉吗?”
庄周正要回答,却突然睁圆了眼,脸色变得铁青,身子后仰,咚的一声倒在了地上。田氏天好端着饭进来,慌忙把碗放下,小跑过来扶起庄周,只见庄周抽搐了几下,头一歪,身子直挺挺的,竟然一命归西!肖珠吓得站起来,躲了老远。
田氏抱着庄周的身子,大声悲啼起来。
哭声刚起,门外又闯进一个人来,一身褐衣,面色苍白,虽是古人装束,但肖珠细看之下,却是何自清教授!她刚刚叫了一声“何……”何自清却用另一种完全陌生的嗓音和口吻对着肖珠喊:“公子,你走得太快了,我好不容易才赶过来。”
肖珠心里恍然:莫非,是庄周怕麻烦,用这种特别的方式,让何自清自己告诉我,他找到庄周之后所说的一切?
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却说:“老苍头,这可怎么办?先生突然出了意外,先生无亲无故,只有他妻子和我们这些学生。”
老苍头说:“只好由我们来帮他料理一下后事了。好在先生的风格,是越简单越好。他不在乎世间的一切,更不会在乎这小小的肉身。”
听了老苍头的话,田氏却哭着不依,她求老苍头,无论如何,也给庄周准备一副薄棺,几尺白布。老苍头想了想,点了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些银两,出门而去。
老苍头走后,田氏继续大哭,肖珠的思绪,却飘飘然到九宵之外,庄周生前的一幕幕,都逐个展现在自己的眼前。她不清楚此时的自己,到底是肖珠,还是楚王孙,就如同庄周梦蝶,醒来之后双臂犹生风,有振翅可飞的感觉,于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庄周,还是蝴蝶。
记得庄周上一次病危时,他的弟子们商量着给他办一个隆重的葬礼,却遭到了庄周的极力反对。庄子认为人的尸身毫无意义,随便扔在荒野之地就可以了。他的弟子们说:一定要准备上等的棺木等下葬陪葬物品,以免扔在荒野被鸟兽糟踏。
庄周听后大笑:你们这群糊涂弟子啊,我以天地作为棺木,以日月星辰作为陪葬品,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至于你们所说的露天葬会被乌鸦等鸟兽吃掉,难道土葬就不是被蝼蛄蚂蚁等吃掉了吗?你们和乌鸦等鸟兽有仇吗?你们和蝼蛄蚂蚁是亲月好友吗?为什么这样偏心,非要从乌鸦等鸟兽嘴里抢夺下食物,来送给蝼蛄蚂蚁吃呢?
一番话说得弟子们哑口无言。
庄周自己要死的时候,是这个德性,在别人要死的时候,还是这个德性。有个名叫子来的人将要病死,他的妻子儿女围成一堆,号哭不已。庄周前去拜访,正好遇上了这一幕。他立即要把痛哭的人都赶开,小声说:你们要注意啊,不要惊扰了生死的变化。这家人当然不能理解这怪异而荒唐的举动,对庄周表示不满。庄周对垂危的子来大发感慨:伟大啊,造化者!又将把你变成什么东西?要把你送到哪里?要把你变成老鼠的肝吗?要把你变成小虫的臂膀吗?要把你变成狗的鼻子吗?
子来顿悟。由于疾病,他的某些脏器已经疲惫不堪,他的身体变得佝偻弯曲。庄周问他是否感到厌恶,是否死后需要车马送行?子来回答说:不,我没有什么好嫌恶的。假如我的左臂变成一只鸡,我就用它来报晓;假如我的右臂变成一堆土,正好用它来生长万物;假如我的尻骨变成一辆车,我的精神或许会变成一匹马,我就乘着它走,哪里还用得着什么另外的车马?
正想到车马的时候,听见屋外传来车马声。肖珠跑到小桥上,小路上驶来一辆马车,车夫坐在前,老苍头坐在后,车上拉着一口薄皮棺材。车到小桥边停下,车夫和老苍头一前一后抬起了棺材,看来棺材确实不重。肖珠想:棺材虽然不重,但同样也违背了先生的遗言!先生啊,您活着时超然物外,洒脱出尘,唉,到头来,死后还是不免被俗人折腾!
52书库推荐浏览: 心境达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