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并不明白父亲是在借此释放他与母亲不良感情的悲伤。是的,他可能爱过母亲,但是他却没有爱的方法,也没有爱的尊重。她常常看到母亲被父亲辱骂,赶出房间,他无法说一句软话,无法道歉。母亲在门外长久地哭泣,那样无助。
父亲性格坚硬,似乎从来就没有认为自己做得不对,仿佛对女人这样理所当然。有可能他父亲就是这样对待他母亲的,觉得女人就该逆来顺受。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很不喜欢女人,甚至对女儿,他都没有放在心上,他不觉得女儿需要爱,就得给她该有的满足,方法上要尽量温柔,他不知道。
苏慕还在打Felix,但意念里是在和父亲作战。她要打掉内心一直潜藏的那种悲观、无助、愤怒和哀愁。她要自己被重视,希望获得自由,能够好起来,但她却一再重复跟男性的不平稳模式,总是祈求太多的安全感。
鞭打完后,她虚弱地跪倒在地上,面容有些扭曲。她做了努力,也为自己的悲剧稍微做了平息和反抗,现在她似乎好一些了。
但是,Felix已经昏了过去,他在这次炼狱般的折磨中,仿佛又发现了另外一个自己。被埋藏在荒原中的自己,婴儿般刚刚觉醒,却又无所知觉。在那个荒原中,他发现了一个女人,满面惊慌,在荒原中行走——是他的母亲,他早逝的母亲,她在寻找些什么,内心的痛苦表现在肢体语言上。那个母亲抱着幼小的他,进入危险的荒原,在那儿,他听到狼的嗥叫,无数呐喊声从灌木丛传来。
慢慢地,母亲的模样变成了苏慕,他看到她在荒原中无助地喊叫,似乎是在逃避什么东西的追赶。她只有这一个孩子,这孩子是她的性命,但是,她连保护自己的力量都没有,又如何保护这个孩子?当狼嚎声再次响起,这个凄凉的女人惊慌了,她看着襁褓中的婴儿,逐渐把手伸出来,掐住婴儿的脖子,而且越掐越紧,她似乎想在这个危险的动作中找到某种力量,想要逃脱这境遇,于是,就要牺牲最爱的人。她一边掐着他的脖子,瞳孔逐渐放大。瞬间他发现了原来爱在危险或当事人感到无助无望的时候可能转化成恨的机制,在某些时刻,我们最大的敌人也许就是我们的亲人,他们不会爱,内部充满了负面的能量,那么就可能会破坏爱,很多孩子因此而受到极大的伤害。
正在那时,一只狼一跃而起,在她的脖子上啃咬……
Felix陷入了这样的噩梦中,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第一次被一个病人控制了,或许,他才是一个病人。他渴望自己弱小,渴望自己被保护,可是外界并不安全,他仿佛感觉身体里失落的部分在慢慢充满自己,越来越多,越来越深,他既渴望又讨厌这种充满。他试图解脱,却觉得自己面对这样业障强烈、负面能量充沛的病人有点无能为力。犯罪心理起了作用,罪犯试图通过犯罪来重演童年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的模样,通过对被害人施暴,达到心理层面的某种变相移情性满足,他内心无法将恨与爱整合,因此也无法很好地爱自己,通常都会有一些自毁的模式。而导致他们犯罪的心理主因往往来自于家庭。
每一只凶悍的雄鹰都有孩子
每一只凶悍的雄鹰都有孩子
过去对于苏慕来说,就像一轮苍白的月亮,三两句也就说完了。她仿佛是一个从没有经历的人,一下子就长成了现在这个女人,一个具有疯狂特质、从来都希望处于上风的女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分裂的。她清晰地在暗夜中觉察到父亲的眼睛——那是一双凶悍的老眼,如同警觉的鹰一般,随时在观望周围的动静。她经常会被这双眼睛所惊吓,从梦中惊醒,她感到他的压迫,无法解脱。
而她的母亲,似乎永远是软弱、爱流泪、没有办法的。永远是在控诉的,母亲认为父亲很不道德,很不人性,至少,他表现得不爱自己的孩子,更不懂爱自己。
她似乎走进了一个丛林,那里,每一只凶悍的雄鹰都有自己的孩子。他们也喂养自己的孩子,同时也处置自己的孩子。它们的品质就是需要强悍,需要力量,要不,就会从悬崖上坠落下来,摔得粉身碎骨。是的,为了生存,它们需要铤而走险,需要让它们的孩子也了解生活的艰难。它们需要凶恶一些,严厉一些,不能表现出太多的温柔,因为生活本身并不温柔。
父亲是一个具备生活磨难和危机意识的人,他在艰苦的年代挨过饿,那种饥饿足以摧垮任何一个成年人的意志。自然灾害使庄稼不能生长,大家吃树皮、吃草根,什么都吃,甚至老鼠、蛇、青蛙……父亲是唯一一个存活下来的男孩,家里其他孩子都因为饥荒饿死了。
那种强悍的、不能逆转年代的记忆包裹着父亲的内心。贫穷、艰难、苦涩、毫无温暖,连穿的都很欠缺。生理与心理上的双重饥饿折磨着一家人,他很早就学会了出去讨吃的,跟他的姐妹一起。他没有好的衣服穿,外面正打完仗,人们刚从帝国主义列强和阶级敌人手里摆脱出来,大家不知道富裕之路在哪里,不断地忆苦思甜,寻求出路,需要金钱,需要蔽体的衣服,需要强有力的生存意志,不需要温情和眼泪,因为它们没有用—必须为了生存,为了革命战斗团结起来,一边维护国家安全,预防阶级敌人的进犯,一边全面建设,节衣缩食,需要很努力地奋斗才能有一点点粮食、衣服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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