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朝君怀恩走去,这一刻,他怕是真正明白自己与对方,有一种就算用锋利的剑也割裂不断的血水交融的关系了。他一直孜孜以求的答案呼之欲出,却没想到这么荒唐,这么空洞,这么恼人,这么寒凉。所以,他不愿向君怀恩走去,他已经很害怕很恐惧这个人了。他向唐清走来。唐清瞪直双目,看着飘飘乎乎近到眼前的那张扭曲的脸。
她实在不忍,一转头,把目光调开,还是狠狠地盯着君怀恩,真的,她从没像现在这刻如此鄙视一个人。她仿佛也把魂儿掉在了君怀恩那团迷蒙暗沉,幽魅诡异的目光漩涡中,看着君怀恩踏出一步,真真切切地喃喃出所有事实,这一次,他是朝若虚说的。——若虚,我们每五年必须炼一次血,这样,我和你才能永远保住我们的生命,青春,财富,地位和权势,我们才能实现我们内心所有的欲望。想一想,还真是一件很美很美的事呢。
——若虚,你为什么要给唐清炼血,错过了今晚的好时机,我要等到何时。你无所谓,我可等不了。你不知道吗,我才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我救了你,你要感恩哦。你为我连续作案,你为我聚敛财富,你为我统领江湖,你的就是我的。——五十年前,你碰到了我和姐姐,注定要为我们姐弟两个付出一切,呵呵,你也乐在其中,你心甘情愿,不是吗?——若虚,若虚,原若虚,呵呵……原来一切都是虚,这就是我帮你重新取的名字,你喜不喜欢?呵呵,为了要把你鲜明地摆在我前面,替我挡住一切,总不能还叫你原来的名字吧。反正你也忘记了所有,你忘记了姐姐,忘记了你对她透骨透心的爱,呵呵,这样正好!——我为什么要害了沈家,又来害你和天易宫呢?若虚,你知道吗,因为,我同你和沈傲天一样啊!你们五十年前为着什么要决战,五十年后我就为着什么要报复你们。呵呵,得不到姐姐,你说,我怎能不恨你们两个?——我利用了你一段时间,也该放手了。毕竟再纠缠下去,我自己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对不对?反正,我要炼血的话,还可以再找药引,抛了一个原若虚不在话下。——呵呵,你们,可都不要怪我。唐清怔怔听他讲完,重新面对已经走到她跟前,俯身错综复杂看着她的原若虚,一霎那,小原子的脸上恍若隔世,唐清想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她对原若虚说道,“哎,你有没有听出来啊?他说,你,就是天易宗主!”
原若虚点点头,声音飘忽,“可惜,他在重新创造我的时候,把我的记忆一并消掉了。你说,我还能不能承认,我是天易宗主?”唐清摇头,“好象,不算了吧。我觉着君怀恩比你更像那个祸害人间的祸根!你呢,很可怜很可怜……”原若虚笑一笑,“是的,我发现这世上只有我活得最不值,所以——真不想再活下去了呢。”
唐清无奈,“别说你了,今儿个怕是我也会死在了这儿。他,岂会白白放过我们。你,我,阿雪,明月,阿夜,我们全都得完蛋。你没听他说,他可以重新造一个!他已经很是决绝了!”
唐清挑挑眉,探头一望,嗤笑一声,“喏,这不就来了!”君怀恩一展右手,高高举起,手掌朝前,瞬息成爪。他说他的功夫是跟天易宗主学的,所以,他的痛下杀手一定很厉害。原若虚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易宗主了,所以,他一定招架不住修为年年增长的君怀恩。
所以——唐清说的很对,她,今日彻底完蛋。原若虚突然一个欺身,双手撑在了唐清的左右两边,胸膛俯坠下来,背后完全暴露,君怀恩那一招下来,原若虚就必死无疑了。她呢,怕还能拖个一时半刻,到底还是会死,所以——唐清推了推原若虚,对上他生如夏花的浅笑,无奈说道,“你大可不必这样,因为,你的牺牲也是白费,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撇了我,和你那几个都会武功的丫环逃出去吧!”
若虚摇头,漆黑的双目中央,聚敛一点透明璀璨的晶亮。他说,“人们都说,我以往爱着一个叫君怀慈的女人,很爱很爱,爱到可以积聚起猛烈的恨,报复所有夺走我幸福的人。可是……我不记得了,我真得不记得了,不记得我有过这样的爱,也不记得那种恨到底是什么样子。我只是迷迷糊糊牵挂了那样一抹笑,隐隐觉着那个女子,或许在以往真的对我很重要……然后,凭着那抹笑,我发现了你!她,已经死了,你却是个活生生的人,她的笑只是模糊在我心间,你的笑却真切显在我眼前。就算——为了怀念那个她,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
他笑得无声,于是一瞬间,刚刚积聚的那点晶莹,滑滑溜溜地滚落一滴下来,正好掉在唐清唇畔。她伸舌一舔,凉的,咸的,涩的,痛的。她和他的身后,很快挡了三个女子。也对,阿雪,明月,阿夜岂会眼睁睁看着她们的公子受到伤害,这种不愿不舍,与刚才若虚描述给唐清听的是一样的。即便是飞蛾扑火,也一定要扑一扑后才不会后悔。唐清看着君怀恩对一个都不留情,用他的爪插进阿雪的肩膀,扫过明月的脖颈,然后仍然向她和若虚逼来。唐清闭眼的同时,看到若虚也闭眼,长长的睫毛挂着未流断的凄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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