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研的声音像是捂在她的衣服里,闷闷糊糊的。他说,“好累。”他说,“你千万不要动哦,让我靠一会儿,一会儿就好。”他说,“小时候,院子里,长凳上,闻着娘的味道,也是这样的,真好,一模一样!”
他说,“十五年前,可再也闻不到娘衣服上阳光般浓浓的甜美了,因为爹和娘都死了,被别人残忍地邪恶地害死了!”她学他叹息,一心惊骇。他突然从她怀里起来,发乱了,眼迷了,唇颤了,对她喊,“报仇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她没有回答他,却重复给自己听,他和她,是一样的,一样的,一样的……
他却两手大张,分别摁住她的两肩,那掌心像两块烧红的铁,“你又这么静默看着了,你又什么都不回答了,这样的你,让人好难看透,好难好难!”她没有回答他,又重复给自己听,她眼里的他,和他眼里的她,是相似的,相似的,相似的……
至此,她婉约一笑,无比媚丽,淡淡的眉毛生彩飞扬,细细的眼睛流光韵致。
她说,“你和我,都是傻瓜。”“什么?你竟说我是傻瓜?你……”“你和我,都是傻瓜,很多问题其实不复杂,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我们从不愿那样尝试,一直的一直,互相猜忌,互相揣度,互相折磨,互相……”她话锋一转,直来直往,“你不再讨厌我了?”他凝眉,手下一紧,他正抓着她肩呢,她怎会感受不到,于是她笑意更深。
“只要说是,或者不是——你,不再讨厌我了?”他甩甩头,很反应不过来她思维的跳跃,只深入她的眼底,那里面似乎蕴着荷塘月夜的风,清涟无比,他心思一动,仿佛刹那间嗅到了一直久久追寻的那种花香,她进了沈家堡后,他才听到晨初花开的声音,静静地,却滋濡缠绵,能裹着他去经历那一般天长地久,一种他原本以为他这样身世这样经历的男人不可能会拥有的永恒。他说,“是的。”“你愿意相信我说的我爹是无辜的了?”“是的。”“你决心重新分析十五年前的凶案了?”“是的。”“你愿意与我一同查找被湮没的真相了?”“是的。”唐清突然一个冲动,最后一个问题,“你有点喜欢我了?”“是的。”他这么不假思索地从口而出,回神发现时,异样的尴尬,奇怪,竟不恼怒,不觉着她在耍弄他,仿佛只要她对他这么安然地说着话,不管什么话,不管什么奇怪的问题,只要她愿意生生辈辈这么对他说话,就好……他一个低头,凑到她眼前,坏坏地佞佞地笑,连他也不自知何时他学会了笑,习惯了笑,千奇百怪地笑,连邪笑浮笑逗弄笑,都玩转自如了。男人,碰着合适的女人,才会将笑玩转自如。他仿佛未动嘴,因他一张唇,便怕控制不住要含了她的。他用鼻息缠绕住她略带惊慌的呼吸,肯肯定定地再说一遍,“是的。”唐清懊悔,真把玩笑开到自个儿家了,那一个问题原本是她透着调皮心,随便逗逗沈研的,她想看他如何生气,如何不屑,如何嗤之以鼻,如何狼狈,结果到底还是被他吃透了她。
她由眼皮底一直红到下腮处,像种了两只红辣椒。“呀!”她更讶然一呼,他突然将头靠上她的肩,于是他的脸和她的成了并行的,他的鬓角擦着她的颊,他的眉梢对着她的眼角,他的唇畔濡着她的嘴,可是,下面的身子,他的怀紧贴着她的胸,倒像是云烟愤愤念到的那种“配合默契”。 她碰着了他的体温,与她一样的发热,她靠着了他的胸膛,还是第一次那样亲密地靠着一个男人的胸膛。这里有着与她不一样的刚强气息,没有了第一次被他强行搂住的不适与别扭,而是能很快地适应了这种气息。更像密密地把她包围住的网,一种浓浓的故意蛊惑她的氛围。唐清彻底松弛,却遭来又一丛惊乍,他突然间转过脸,看也不看,能一下子找到她唇的位置,迫切地热烈地俯下来。唐清想,自己怕要窒息了,眼耳口鼻全充斥了他的味道,好像……好像是宣告她终将成为他的。她神色迷离间,沈研浓得像酽茶般的声音响起。“唐清,回到沈家堡后,我们重新举行一次婚礼吧。”她一把推开他,他坐不稳,身子朝后跄了跄,她又转身,不再看他。她双手互绞,像一般的小女儿态,她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这种姿态,袖口一点湿,不知是天上掉下的,还是她心头延下的,原来她不是不愿看他,而是不敢看他,怕受了他的眼神,禁不住懦弱地落泪更多,袖口湿了还可以干的,若她的心长久湿了呢,不,她不愿在沈研面前竟成这样的。
“等云烟的病治好后,回了沈家堡,唐清,我们……”沈研的语调竟也涩涩颤栗,他一定不习惯这种说话方式吧。等不到唐清的回答,不知他急不急,总之他突然伸手强行要扳过唐清的肩。
唐清轻轻地却无比清楚地说,“好的。”“唐清……”“我说,好的。”她一个失重,被他拉入了怀,他摁住她好紧,她的脸巴成更皱,他分明使坏,要将她弄得更丑,对不对……呵,可是为何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后,她竟会无比激动起来,仿佛刚才咀嚼过的是世间最甜蜜的话语,呸,她脑子烧坏了,他可是生硬地僵僵地说那句话的,在在表明他以前一点儿也不喜欢这样方式的……求婚!——嘻,唐清不要笑,你真不争气,对你说了,不要这样笑了啦!“你在看什么?”沈研下巴来回磨着她的额头,低目不解地望她。她从他宽阔温暖的胸膛抬头,探过他的胳膊,往林上夜空看去,涂上暗色的夜幕像大海,深辽阔远,妩媚幽魅,泛着丛丛秘密的波浪。她悠然一笑,“看那夜空里的星辰。”“美吗?”“是的。”“像你一样特别。”“我知道。”“倒是不知羞。”他用秀挺的鼻来磕她的鼻。“你也不赖,这么快就学会了。”“什么?”“哄女孩子啊。”“我不会……对你,才说得出口。”“吓,羞羞羞,还说不会,这不就是?”他突然长息,与她一同望天,像是说给她听,像是说给他自己的,“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不是互相面对,而是能一起看同一个方向,这个世间,寻得一位能陪自己看同一方向的人,很难,若得到了,就是一种福气……”她震颤于他深邃的黑眼睛,震颤于他感性的语气,震颤于他竟亦能有这一丛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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