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上一次的沙漠探险不同,这一回考古队的目标格外明确,就是要获取当年德纳姆失落的“财宝”。因此除了对沿途暴露的古代遗址进行适量挖掘外,基本上日夜兼程,不做停留。由于伦庭玉亲自带队,物资补给方面也配备得非常充分,至少到目前为止,食品和供水还没有出现匮乏的情形。
但是,沙漠的本性毕竟残酷无情,而且对于任何冒犯者一视同仁。纵使伦庭玉始终保持着乐观情绪,队伍面临的困难依然层出不穷。首先,凶险的地势使行速延缓,看似不远的一段路程往往需要耗费更多的时间。其次是疾病的困扰,当哈尔克的伤势稍有起色,其他的考古队员却因水土不服陆续染病,高烧、腹泻屡见不鲜,疟疾和败血症也时有发生;最后是恶劣气候的阻挠,相对于酷暑难耐,在堕指裂肤的天气下旅行也绝非轻松,寒流刺骨,步履维艰,冻疮遍生,苦不堪言,尤其遭遇了一场罕见的暴风雪,不仅伤亡了六七名队员,更加糟糕的是,损失了整整四车的储备冰块。
考古队渐入窘境的事实并未引起伦庭玉的警惕,相反一意孤行,贪功冒进,在补给装备日趋紧张的情况下,居然下令队伍加大工作强度,每天进行拉网式的搜寻。如此不计后果的做法招致众人的非议,以方子介为首的学者率先提出质疑。
“伦先生,我不想冒犯您统领队伍的权威,但要问一句,您对我们当前的处境是否有着清醒的认识?”
“当然,”伦庭玉意兴昂扬,“我们已经进入了神秘奇妙的雅丹地域,这和《乔治日记》里的描述完全一致,也许不出三五日,就可以发现梦寐以求的目标。”
“您的执着信念令人敬佩,可是不要忘记,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使得队伍元气大伤,即便成功在望,却也接近了危险的边缘。如果不及时调整方略,很可能最终酿成惨祸。”
“调整方略……什么意思?”
“根据我们的储水用量,顶多还能支撑十天左右,继续开展消耗极大的搜索行动无疑自寻死路。我们是不是应当收缩勘察范围,或者直接选择撤离,等待日后卷土重来呢。”
“咦,教授,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呀。”伦庭玉颇显惊讶,“作为国内考古界的杰出代表,你向来以不辞劳苦,勤勉敬业而闻名,并且在拯救楼兰文物的过程中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如今最艰险的时刻已经度过,大家的努力眼看结出成果,你不思积极进取,怎么反而打起了退堂鼓呢。”
“伦先生,锲而不舍的精神和急功近利的蠢行是有本质区别的。”方子介正色作答,“此次发掘计划固然重要,但也得循序渐进,因时制宜。假如违背情理,鲁莽从事,必然适得其反。想想看,倘若我们连自己的生命都失去保障,又拿什么去维护珍贵的西域文化?刚愎自用的威瑟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我们应该汲取教训,千万不可重步他的后尘。”
“教授言重了,”伦庭玉不以为然,“相比威瑟的铤而走险,我们这次的考古行动部署周密,路线合理,两者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这样,就更该对前景有着切实的预判,岂可逞性妄为,无所顾忌。”
“你怎么知道我会犯下得不偿失的错误,”伦庭玉笑道,“事实上我对全盘计划已有精细的考虑,你的担心纯属多余。”
“哦,那么请伦先生告诉我,在水源得不到补充的前提下,就算我们的发掘行动大获全胜,又靠什么支持队伍撤离荒漠呢?”
“办法总会有的,”伦庭玉泰然自若地表示,目光中透出一丝狡黠的意味。“只是此刻不便详谈,等到队伍需要返回的时候教授自然就明白了。”
“奇怪,”方子介不免困惑,“这个问题牵涉每名队员的生死安危,倘若迎刃而解,说出来就能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似乎没有必要讳莫如深吧。”
“许多临机制变的手段需要把握分寸,提前讲出来反而失去功效。教授无须急躁,也不必刨根问底,只管履行自己的责任就是了。”伦庭玉闪烁其辞,语气却异常沉着,胸有成竹的样子像似《空城计》里妙算如神的诸葛亮。
方子介越发一头雾水,正欲继续追问,却见自己的一个学生匆匆跑来,气喘吁吁地大叫:“教授,伦先生,快来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讶异莫名的神态引起两人的重视,几近陷入僵局的交谈旋即结束。伦庭玉和方子介随来人绕过一座风蚀土墩,立刻为眼前的景象感到震惊,不远处的斜坡下方,呈现一片直径约二十英尺的建筑遗址。其中分布着几道参差不齐的壕沟,即使年深日久,浮沙填塞,却仍可显示出人工开掘的痕迹。队内的民夫在考古人员的指挥下刨挖清理,虽然没有什么新奇发现,却在残垣断壁之间取得了不少弥足珍贵的线索。古代的丝织物碎片、损坏的探测工具、印着米字旗的帆布背包,以及一块半插在废墟边缘的长方形木牌,上边有特殊颜料涂写的标记,一面是“LD”,一面是一行西历日期。
《楼兰地图》(二十五)(4)
“这是九年前的日子,正好符合乔治·德纳姆进入罗布荒漠的时间,莫非我们苦苦追寻的目标已经出现?”方子介摩挲着木牌上的字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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