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珊深深懊悔轻易妥协的决定,但随着行程日益推进,设法补偏救弊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因为日本人掌握着补给品的支配权,回撤雅布已无保障,并且日常活动的自由受到对方的诸多限制,连夜间宿营的帐篷外也有两名“樱花社”成员荷枪警戒。
英方成员的情绪大多低沉失落,满腹怨言却无计可施,唯一不以为意的是队长威瑟,反而对日本人的铁腕统治大加赞赏,认为严格管理统一调度是确保探险成功的关键。水印和尚几次找到苏珊,要求观阅另外半幅楼兰地图,苏珊均以尚未抵达沙漠边缘无须辨别方向等理由拒绝,水印阴恻恻地一笑,并没有过多纠缠。苏珊却非常明白,地图终将露人眼目,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她对与日本人的合作前景已不抱任何希望,一方面冥思苦索,试图改变骑虎难下的局势,另一方面反躬自省,内心不断惦念着生死未卜的布莱恩和余伯宠。
黄昏,队伍前面出现一片黑色的山脊轮廓,山下沙丘堆积,断岩林立,其间有一条崎岖小径通向不知名的远方。
“看,这里就是‘老风口’,也是通往罗布荒漠的最后一道屏障。”水印和尚指点着说。
“太好了,我们已经跨入楼兰古国的地界了。”威瑟盲目乐观地附和着。
“顾名思义,‘老风口’终年狂风肆虐,人畜难行,但今日的风力似乎极弱,对我们来讲实在是个好兆头。”水印和尚不无得意地看着苏珊,“德纳姆小姐,你是不是也觉得两爿地图已到了化零为整的时候了?”
“我可不相信什么好兆头,等顺利穿过山口再说吧。”苏珊漠然答道。她的观感适得其反,风势虽然不算凶猛,周遭险恶的地形却触目惊心,尤其一片阒然无闻的死寂里透出无限神秘恐怖的意味。
队伍沿着小路缓缓前进,驼马车辆踩轧在坎坷坚硬的戈壁砾石上,发出杂乱而单调的声响。也许沉闷寂寥的氛围使水印和尚感觉到几分异常,连忙下令随员加快进程,急于穿越山谷。话音未落,附近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缥缈的琴声。
琴音时断时续,曲调格外优美,其中夹杂着嘹亮的歌声,苏珊侧耳倾听,大致听懂了维语的歌词。
山在哪里?河在哪里?
有山,可那是沙子山。石头山在哪里?
有河,没有水,有水的河在哪里?
这里是寸草不生的荒漠,这里是魔鬼横行的地狱。
可为什么有人把这里当作天堂?
贪心的人呀,恐怕你还没有挖出财宝,
就已经先替自己挖好了坟墓。
苏珊顿感愕然,西域民风热忱开朗,百姓能歌善舞,但这首歌却不似普通民谣,而更像是对于沙漠探险者的讥讽与警示。水印和尚也通维语,闻声疑窦丛生,环顾左右,并无异常发现,但审度地势,又不免悚然变色。整支队伍已经进入山谷深处,两侧沙石浮凸,岩层陡峭,倘若遭遇埋伏,几乎没有遮蔽逃离的余地。
“全体注意了,此处情况不明,我们先原路撤离……”水印和尚大声宣布,意识到危机存在,但是为时已晚。
车马未及掉头,道路两旁的山石上骤然传来两排枪响,继而人头攒动,呐喊如雷,周围不知隐藏了多少伏兵。
探险队员无不仓皇失措,东奔西藏,但前后道路皆为火力阻隔。水印和尚勒马高呼,提醒部属保持镇定,但山谷里沙尘弥漫,惊惧的尖叫和纷乱的马嘶不绝于耳,他的号令根本不起作用。有几个逞强好胜的“樱花社”成员企图举枪还击,却招来一片稠密的弹雨,顷刻间人仰马翻,当场毙命。
沸反盈天之际,苏珊蓦然想起,或许这就是官府口中提及的“城南流寇”。最初的惊悸过去,头脑里闪过一念,眼前的场景虽然凶险,却未必是一件坏事,说不定正是进入沙漠前彻底摆脱日本人的最佳契机。心思甫动,瞥见两名同伴也想负隅顽抗,慌忙呵斥道:“大卫,斯蒂芬,放下武器,趴在马车下面。强盗只是劫财,不会伤害我们性命的。”
英方队员听从劝导,纷纷弃枪隐蔽。事实上反抗纯属徒劳,山匪占据险要,且枪法精准,凡有不服表现的探险队员无不中枪倒地。转眼间“樱花社”已损失了六七名手下,水印和尚骇然高呼,严令随员不可妄动。
《楼兰地图》(九)(2)
“山下的人听好了,”砂岩后有人厉声喊话,“如果想活命,就不要继续抵抗,把枪统统抛在地上,离开车马,靠边站成一排。”
探险队别无选择,只得依言照办,垂头丧气地凑成一行。随后听到纷沓而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匪徒由四面八方围了上来,大多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但又气势汹汹,敏捷强悍。
“各位不必慌张,”苏珊小声安慰同伴,“只要暂且顺从他们,相信不会有太大的危险。”
果然,匪徒的首选目标是驼马辎重,尤其是装载食品和淡水的车辆,蜂拥上前,搬拉卸运。当几个执枪的喽罗走向被俘的人群时,忽然发出不胜惊喜的声音。“嘿,女人,有女人……”
一声叫唤引来十余名匪徒,无不昂首伸眉,兴奋莫名,成群结队逼近苏珊。苏珊惊惶失色,似乎突然想到,自己的性别也会带来极大的麻烦。匪徒眼里闪烁着异常强烈的渴望,显然是久居旷野情欲无从宣泄的征象。苏珊神昏意乱,心如悬旌,不知道该如何对付众多丧失理智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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