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合作?恐怕不大现实吧。”伦庭玉夷然轻笑,“且不说英国人面临资金短缺,人员不整的困难,单凭那一张伪造的地图,也早就失去了同中方合作的资格。能够让他们分得一部分文物,已经是我们宽大为怀了。”
《楼兰地图》(十九)(3)
“或许布莱恩也意识到这一点,才有优柔寡断的表现。等到明日见面,我会相机试探一下他的真实想法。”
“很好,”伦庭玉说,“你不妨直言相告,中国人诚信为本,绝不会背弃先前的约定。但他也要认清形势,尽快着手进行文物分割事宜,拖沓延误是徒劳无益的。因为除了萨昆以外,木拉提旅店四周还有官兵日夜把守,任何人想要投机取巧都办不到。”
余伯宠顿口无语,暗自揣摩,由于布莱恩的举措不定,伦庭玉难免心生芥蒂。但据实分析,大英领事馆的触角虽然遍及西域,在雅布地区的影响却无足轻重。因此,在眼下犬牙交错的环境里,一支寥落疲乏的英国考古队不可能掀起太大的风浪。与其妄加猜忌,不如安之若素地完成最后的合作程序。默思良久,正要婉转劝解,却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一件更加牵挂的事情。
“伦先生,”他的神情变得凝重,“近来可有哈尔克的消息?”
“哦,你的老友安然无恙。”伦庭玉说,“我让小妾前去探望过两次,除了行动失去自由,饮食睡眠俱可保证,裴敬轩也没有滥施酷刑,大概是忙于军务无暇顾及吧。”
此时无暇顾及,总有一天会腾出工夫的,余伯宠暗忖,如何使伦庭玉切实关心才是当务之急。反复斟酌,突发奇想,微笑着说:“哈尔克有一个响亮的绰号,不知伦先生听说过没有?”
“似乎听过,是不是叫什么‘野骆驼’?”
“不错,但您清楚这名字的来历吗?”
“唔……”伦庭玉猜测着,“或许是体格健壮,善于奔跑的缘故吧。”
“您只说对了一半,”余伯宠详细解释,“凡是久居西域的人都知道,野骆驼是沙漠里耐力最强的动物,仅靠一些粗砺的红柳枝裹腹,就可以长途奔袭而不知疲倦,甚至无畏干渴和风沙的困扰。哈尔克正是具备类似的禀赋,他能够眨眼间吞下一只烤全羊,也能够四五天水米不沾牙并仍然保持旺盛的精力。一次为了追踪仇家,他从准噶尔南部出发,用了三天两夜翻越天山,其间既没有歇脚,也没有进餐,终于在达阪城外结果了敌人的性命。”
伦庭玉全神贯注,目露惊奇,余伯宠及时切入主题。“既然我们有重返沙漠的打算,自然需要招兵买马,扩充实力。哈尔克久经磨练,猎奇探险的本领远胜于我,岂不是一个绝佳的人选么?”
伦庭玉蓦然意会,轻轻笑道:“你的这番推荐,倒使我想起当年关公向曹操所作的介绍。‘某何足道哉,吾弟张翼德于百万军中取上将之头,如探囊取物耳。’”
余伯宠被窥破心思,不由得略显拘谨,伦庭玉又笑着说:“其实无须提醒,我也明白你替朋友担忧的本意。放心吧,伯宠,就算哈尔克一无是处,我也会全力以赴营救,只不过需要寻找时机,不可操之过急。好了,夜很深了,明日还有许多事情料理,千万不能累坏身体,干了这一杯就请回房休息吧。”
解除了后顾之忧,余伯宠顿觉愁怀一宽,虽没有开口称谢,却掩饰不住感激之情。听了伦庭玉的话,欣然举杯,一饮而尽。
正如伦庭玉所言,木拉提旅店的门口及围墙四周有一队官兵在守卫巡逻。虽然荷枪实弹,警戒却相当松懈,三五成群,闲若散步,除了对驼马车辆偶尔盘查询问,对进出旅店的各色人等则熟视无睹。当余伯宠和苏珊一起来到旅店,并未受到任何拦阻,一名认识余伯宠的军官甚至友善地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两人径直走入主楼,布莱恩仍然住在原先的客房,相见之下,喜出望外,奉茶让座,细叙别情。
关于楼兰地图的准确性布莱恩早有怀疑,所以才会做出中途撤退的决定,但得知事情的真相后,仍然惊骇不已,由于苏珊在场,不便埋怨谴责,唯有转而对威瑟的残忍刻薄声讨抨击。
“其实也不必责怪威瑟,”余伯宠淡淡地笑道,“若非他的冷酷无情,苏珊也不会孤注一掷地去品尝那些可能含有剧毒的冰块,更不会有后来的各种奇遇。可以这么说,我们能够度过劫难皆因威瑟先生所赐,只是不知道他本人还在什么地方苦苦挣扎。”
“恐怕他此刻已经不需要挣扎了。”布莱恩说。
“难道博士断定留在沙漠里的考古队员绝无生还的可能?”苏珊问。
“在缺乏水源和失去方向的情况下,荒漠更像是一座神秘而恐怖的迷宫,提供给探险者的逃生几率微乎其微。既然你们碰巧选择了正确的路线,其他的人就很难再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了。”布莱恩语调低沉,神容悲戚,但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鄙夷。“威瑟一生效仿海上枭雄德雷克,虽没有创立相等的成就,却总算找到了同样的归宿。稍有区别的是,德雷克葬身于茫茫大海,威瑟的灵魂最终安息在滚滚黄沙之下。”
52书库推荐浏览: 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