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伦庭玉语气坚决,“探险行动固然需要大家和衷共济,但伯宠的力量与众不同,他的丰富经验和灵敏嗅觉无可替代,只有等他回来,考古队才能确定启程的日期。”
看到雄才大略的伦庭玉对自己的情人如此倚重,苏珊感觉莫名的骄傲和愉悦,同时深受鼓舞,颇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冲动。只是一念未了,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紧接着有人说道:
“千万不要对一个人期许过高,否则一定会非常失望的。”
苏珊倏尔回头,立刻惊喜交加,原来不知什么时候,魂牵梦系的余伯宠已经静静地站在书房门口。
《楼兰地图》(二十三)(1)
余伯宠的出现十分突兀,稍作思量却也无足为奇,凭他和伦庭玉的交情,出入庄园是无须通报的。但令人诧异的是,他的神情格外古怪,目光呆滞,似笑非笑,风尘仆仆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些不可捉摸的意味。
“你总算回来了,”抑制不住惊喜的苏珊扑上前去,“听说迪化府的军队已经推进到红柳湖畔,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吧?”
“没有,伦先生的名帖好比一道佛祖颁赐的护身符,走到哪里都会畅通无阻的。”
从进门开始,余伯宠就是一副皮里阳秋的腔调,伦庭玉不禁越发纳闷,鉴貌辨色,不解其意,只得轻声试探。“伯宠,莫非这一趟不大顺利?怎么不见萨昆他们?”
“萨昆永远回不来了,我能够重返雅布也是难得的异数。”余伯宠悠悠叹道,简略叙述了喀什之行的经过,最后象征性地表达歉意。“辜负了伦先生的重托,实在惭愧。”
“嗨,跟我还用得着这些客套话么。”伦庭玉豪爽地摆了摆手,仿佛尽在意料之中。“你能够安全归来已是不幸中的万幸,又何必引咎自责呢。长途奔波一定疲惫不堪,赶紧洗漱更衣回房休息吧。”
“连日颠簸确实相当困乏,”余伯宠不慌不忙地说,“不过,有一丝悬念倘若无法解开,或许我今后再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哦,什么事情?”伦庭玉追问。
余伯宠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意态萧索地凝视着对方,黯淡的眼光里交织着愤懑、犹疑以及伤感。伦庭玉纵使气度从容,也不禁局促不安,苏珊和唐怀远更加莫名其妙。
沉默良久,余伯宠缓缓开口,“伦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否让我查验一下您肩头的伤势?”
“我的伤势,你怎么……”伦庭玉一怔,脸色骤然发白,蹙眉深思了片刻,终于无可奈何地笑了。此刻的笑容已非往日蔼然可亲的形象,其中似乎多了几分狡黠和诡秘。“唉,看起来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余伯宠微微点头。
“我很清楚,这件事情迟早瞒不过你,却没有想到你醒悟的时间居然提前了许多。”伦庭玉喟然。
“恐怕你想不到的还不止这些,”余伯宠说,“其实,发现文物被英国人劫走后,你在地道口外痛殴萨昆的时候,我已经察觉到一点破绽。常言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而你挥动手杖力道强劲,根本不像枪伤初愈的样子,大概是怒火中烧,一时忘记掩饰了。”
伦庭玉摇头叹气,喃喃低语,竟似在抚躬责己。余伯宠接着说:“虽然我心存困惑,却没有深究原因,毕竟我对你组织考古发掘的初衷从未怀疑。直到去了喀什,偶尔见了一位朋友,才有幸获悉真正的内幕。回首往事,就像是一场噩梦,好在能够及时醒来,也算是机缘巧合,天日昭昭。”
“真的那么巧么,说来听听如何。”伦庭玉抱憾之余,忽然萌生了好奇心。
“还记得我在‘百宝斋’的合伙人皮雷吗,”余伯宠提醒道,“最初离开上海时,由于没有当面辞行,我一直觉得放心不下。后来飞机在候马村失事,遇到一位喀什电报馆的朋友,我便托他设法通知皮雷……”
“你向来喜欢勾三搭四,但又与我何干呢?”伦庭玉淡淡地笑道。
“当然,这正是导致你东窗事发的一条伏线。”余伯宠说,“你虽然耳目众多,却不可能洞悉一切,至少有一层关键环节事先缺乏调查。因为广告业务的关系,‘百宝斋’和昭闻沪上的《申报》之间素有来往。《申报》的社长兼主笔吕幼丹先生是一位思想开化的洋派人物,平常最愿意结交侨居上海的外国朋友,皮雷恰巧是其中之一。”
伦庭玉眼张失落,以手击额,仿佛猛然警醒的神态。余伯宠继续道:“当初离开上海时,你严格封锁消息,表面为了安全起见,实际上却是刻意掩盖一些重大的阴谋。就在考古队上船的前夕,你曾悄悄把一篇虚拟的报道文稿送交吕幼丹,嘱咐他半年后刊登在《申报》的头版。你看似深谋远虑,以为此去关山万里,音讯阻隔,任何风吹草动也绝不会让我发觉。但没有料到,一次酒后闲谈之际,吕幼丹竟将这个天大的秘密透露给了皮雷。适逢我电报馆的朋友致电上海,皮雷就依照地址复电警告。我的朋友虽然得知真相,却苦于无法查寻我的行踪。说起来也是阴差阳错,正当他彷徨无计的时候,我又偏偏被你派去了喀什,见面之后,所有底蕴便暴露无遗了。哼,至于那份文稿的内容,就无须我在这里提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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