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松江再也撑不住,将话又吞回肚子里。
室内流过一阵尴尬的沉默。在仓木略带不耐的目光逼视下,松江不由得垂下眼。室井咳了一声,双臂交抱。“另一个是女性。”
仓木将目光转向室井,“那又怎么样?”
室井挺直腰杆,“仓木,到了这个节骨眼我就老实说吧。那位死亡的女性好像是你太太。”
仓木叼着烟找打火机的动作霎时停止。
室井和仓木互相凝视。室井咬紧牙关,脸颊微微抽搐。
仓木慢吞吞地将手从口袋抽出,摘下叼着的烟,失焦的双眼在下一瞬间发出异样的光芒。
室井松开手臂,用双手撑着膝盖。“你先冷静听我说。在笕身旁遭受波及的人群中有三名结伴的家庭主妇,其中两人保住性命,一人却不幸受到炸弹直击当场死亡。幸存的那两名主妇恢复清醒后说出了那位不幸女性的名字,仓木珠枝,也就是你太太的名字。”
仓木的视线落到桌上,开始用指尖搓起香烟。“她的随身物品都拿回来了吗?”这个问题是松江开口回答。“不,还没整理完毕。别说是随身物品了,连遗体都还……我是说,呃,还处于未确认的状态。”
话一说完,他又抹起额头的汗。
仓木直着眼凝视桌面,继续搓弄香烟。“生还的主妇叫什么名字知道吗?”
松江连忙翻阅记事本,“知道。池岛信子和中冢保代。你认识吗?”
仓木垂下头,“两位都是内人的朋友。”
松江将目光避开仓木,瞥了室井一眼。
室井一直凝视着自己的手,“事出突然,老实说我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我也很希望是弄错了,实在是令人同情。一想到你的心情,我也感到五脏俱焚般疼痛。什么人不好挑,偏偏是你的……”
他说到这里,仓木突然仰起脸打断他的话。“我要去监察医务院【注】一趟。”室井惊讶地抬起头。
“这么突然?”
“支离破碎的遗骸收集之后,应该会被送去那里吧?能够认尸的只有我。”
“可是那也不急于一时……”
【注】:日本依照“尸体解剖保存法”在五大都市(东京都、大阪市、名古屋市、横滨市、神户市)实行监察医制度,被指定担任监察医的医师需协助对因传染病、中毒或不明原因死亡的尸体执行行政解剖,而涉及刑事案件的司法解剖则交由大学医学部的法医学者执行。但东京都监察医务院例外,行政解剖与司法解剖都可执行。
“不,我要去。”
仓木斩钉截铁地说完,不等两人拦阻便走出房间。
两人同时肩膀一松,往后倒向椅背。室井叹了一口气,不经意地抬眼朝桌上一瞥,忍不住皱眉。
松江顺着他的视线一看,仓木搓碎的香烟残屑散落桌面宛如不祥的污渍。
◇◇◇◇ 5
疲劳重重压在肩上。
位于文京区大冢的东京都监察医务院的走廊上,大杉良太正将第九根烟燃成灰烬。离开新宿中央分局后,他匆忙灌下肚的立食拉面【注】积在胃底还没消化,总觉得有点不舒服。
大杉之所以感到不舒服,或许是因为背负了麻烦的任务。如果误爆案的当事人是过激派份子,公安部必然也会插手这件案子,和搜查一课联合调查。大杉和公安一起工作过几次,每次都会大吵一架。他们只顾着从搜查一课这边挖情报,手上掌握的情报却从来都不肯露。搜查主导权总是在不知不觉间落到公安手里,破案时刑警们只能躲在角落发牢骚。
大杉将烟在烟灰缸捻熄,开始在走廊上走来走去。他把手反剪在身后,低头走啊走着,膝盖变形的松垮裤管与如实按照脚形撑大的鞋子,就算不想看也自动映入眼帘。不管三七二十一只顾埋头打拼的二十几年刑警生涯,总在这种时刻令他蓦然感到空虚。
大杉想起今早发生的事,不禁叹了一口气。他被自家附近的成增分局少年队找去,就女儿的偷窃事件接受讯问,还被对方狠狠揶揄了一顿。
去你的!大杉抬脚踹墙。有谁喜欢任女儿偷窃坐视不管,女儿会变成这样,归根究柢还不是因为我干了这一行,你有意见的话去跟警视总监说。
这时大杉听见脚步声,倏然抬脸,正好看到一个男人弯过走廊朝这边走来。
是个身材中等、年约三十五岁的男人。他穿着样式朴实但做工讲究的深蓝色素面三件西装,踩着很清楚自己正往哪走的人常见的稳定步伐,向大杉走来。这个男人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许是某位监察医吧。
大杉企图捕捉对方的视线,一直凝视着男人的脸。但男人的视线直视着走廊前方,看也不看大杉,就快要走过去了。
【注】:店内没有坐位,站着吃的面店。特点是便宜又快速。
大杉连忙松开手,出声招呼。“等一下,喂!”
男人又走了两、三步才不太情愿地伫足,转头时头发自然甩落额上。
大杉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与晦暗的双眼,少有地感到惶恐。“你不能再往前走了,监察医正在检体。”
男人转身以正面面对他问道:“是新宿误爆事件的遗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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