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然在破损裸露的沙发上坐下,对于散落四周的破铜烂铁并未涌起任何不舍的情绪,当然也毫无印象。就算自己过去确实住在这里,放眼望去并没有任何东西令他感到熟悉安心,即便是在屋子井然有序的情况下想必也一样吧。
他再次体会到自己没有安身之处,突然感到一阵哆嗦,寂寞和无处发泄的愤怒令他紧紧握住沙发扶手到几乎捏碎的地步。
这个状态持续了好一阵子,他的紧张感逐渐一点一滴地解除。他把头靠在沙发椅背上轻轻阖眼,后脑的伤口接触到粗糙的布面,隐隐闪过一丝钝痛,这又激起了他的斗志。是的,他在这儿沮丧也于事无补,无论如何他必须接受现实。
如果要把照片或底片之类的东西藏在这个房间里,自己会藏在哪里呢?书架背后?抽屉背面?不,这些地方谁都猜得到。抬眼一看,四支荧光灯管裸露在天花板上,他不禁咬紧下唇,那些人连塑料灯罩都拆下搜过了。
搜得这么彻底还找不到,显然照片不是藏在这里。可是除此之外自己还有什么隐藏之处?难道真的是交给妹妹保管了?
他站起来。不管怎样先去东中野看看吧,说不定能凑巧发现些什么。
他把钥匙放进口袋,悄悄地从紧急逃生梯离开。不知不觉中,蒙蒙如雾的雨丝已濡湿路面。
午后二时许,他走出东中野车站靠新宿这头的剪票口,迟疑了一下之后,走向标示通往日本阁喜宴会场的出口。
他越过铁轨上方的天桥,正要走下阶梯之际,差点撞上两个一边发出欢声一边从底下冲上来的小学生。他情急之下身体往左一歪,企图闪开,然而书包撞上他的腰,鞋子的胶底在湿台阶的边缘一滑,他踩了个空。
他眼冒金星,一股脑地滚下阶梯。这时,贴有豆沙色磁砖的雅致建筑物、搭有三色遮阳棚的面包店和门上镶有鲜艳彩绘玻璃的咖啡厅,仿佛慢动作镜头般在脑海中缓缓浮现。下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恢复了记忆,同时,太阳穴狠狠撞上阶梯的铁架,他顿时昏了过去。
◇◇◇◇ 4
眼前的白墙显得格外剌眼。
大杉良太手叉着腰,仰望小巧玲珑的时髦公寓,忍不住发出叹息声。竟然叫做“西荻美景宫”,可恶。
这栋公寓距离国电西荻洼车站走路只需十分钟,具备与白色格外搭调的外观以及优越的地理条件。对于租住在号称是独门独院,其实只是成增区某间老旧平房的大杉来说,这公寓的居民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大杉察觉自己在下意识中将领带拉整,不禁忿忿咋舌。又不是去皇宫参拜,干嘛这么慎重其事。
走进门厅便看到玻璃门旁密密麻麻地并排着各住户的门铃键,大杉按下要拜访的那户人家的按键等待着,小小的对讲机里传来剌耳的声音。大杉一报上名字,门就平滑地开启了。
这种系统还真他妈的讨厌。用来赶走业务员或推销员或许很方便,但对正经客人未免太失礼了吧。
上了四楼,一按四〇一号室的门铃,门立刻开启,仓木尚武探出头来。自己并不受欢迎——这点大杉从今早的电话对话中早已察觉,至少仓木并未露出翘首等待的表情。
大杉被带进客厅,屋内陈设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北欧风格,却依旧处在有点杂乱的氛围中,而且那种杂乱感欠缺了有幼童的家庭常见的活力,想必仓木在妻子死后几乎没有打扫过吧。
书架上排列的全是法律和思想方面的书,几乎看不到任何文学书籍,这似乎清楚表明了仓木的个性。
仓木用过滤式咖啡壶倒咖啡,递给大杉。
“你是来查看我有没有照你的吩咐安分待着吧?”
“不,没那回事。”正经地回答后,大杉才在仓木眼中发现调侃的神色,不禁苦笑着伸手去拿咖啡。咖啡出乎意料地好喝。
“搜查似乎并没有什么进展,不知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你该不会是来替鳏夫扫蛆吧?”
大杉抓抓脖子。对方这么性急地逼问来意,反而令他难以启齿。
他用若无其事的口吻说:“据说就在上周六深夜,上次提到的那个沼田要吉半张脸鲜血淋漓、跌跌撞撞地闯入当地的夜间急诊中心,他本人死都不肯说出发生了什么事。”
“噢?”
“他的颚骨虽然没有骨折,但是断了两颗牙,嘴里好像也破得很严重。”
“也许是他喝醉了跑去咬割草机吧。”
大杉差点笑出来,好不容易才憋住笑意。“不久之后,游民之间就传出奇怪的谣言,传说沼田是被条子狠扁了一顿。”
“原来如此,所以你认为下手的人可能就是我。”
大杉抬起眼,“不瞒你说,我的确这么想。”
仓木文风不动地回视大杉。“如果真是我,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反正不管是谁干了这件事,痛扁那种无力的小角色,想必都会觉得很痛快吧?”
大杉激烈的讽刺似乎刺痛了仓木,看得出来他脸颊肌肉簌簌抖动着。
仓木用僵硬的声音应酬似地回话。
“对付那种人绝对不能手软。上次发生那起公交车纵火案后,新宿中央分局就制作了一份附有大头照和编号的游民名册。按照那份名册严格取缔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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