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唾液,从她的嘴里流出来,流到了下巴……”
“瑞琪儿,别说了,”路易斯语音发颤地说,“我知道那些症状。”
瑞琪儿顽固地说:“我在解释,我在解释为什么我不能去参加诺尔玛的葬礼,另外,还有我们那天为什么会有那次愚蠢的吵架——”
“嘘——那次吵架已经被忘了。”
“我没忘,我记得很清楚,路易斯。我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像我记得我姐姐赛尔达1965年4月14日因噎气而死在了床上一样清楚。”
有很长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
瑞琪儿继续说:“我把她翻过来,肚子朝下,然后用力地敲打她的背部,我就知道这么做。路易斯,她的脚上下振动……她那弯曲的腿……我记得有一种像放屁的声音……我想不是她在放屁,就是我,但不是放屁,是我衬衫袖子下边的缝线在我翻转她时全被撕裂开了的声音。她开始……开始痉挛……我看到她的脸转向一边,埋进了枕头里,我想,噢,她被噎住了,赛尔达被噎住了,我父母回家后会说是我让她噎住了,是我杀死了她的,他们会说,你恨她,瑞琪儿。确实如此,当时我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我记得,我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噢,好了,终于,赛尔达开始噎住了,这一切很快就会结束的。于是我又把她翻了过来,路易斯,她的脸都已经变得紫青,眼睛也鼓出来了,脖子也变粗了,接着她死了。我倒退着想走到门那儿,走出她的房间,但我撞在了墙上,墙上的一幅画掉了下来——那是赛尔达没病以前她最喜欢的一幅从渥兹画书里取出来的画。那是一幅渥兹恐怖大帝的画。赛尔达发不准恐怖那个音。我妈妈让人把那幅画镶了镜框,因为……因为赛尔达最喜欢它了……渥兹恐怖大帝的画从墙上掉到地板上,镜框里的玻璃碎了,我开始大声尖叫起来,因为我知道她死了,我以为……我猜我那时以为那画是她的幽灵,回来抓我来了,我知道她的幽灵会像她一样恨我,但她的幽灵不会被固定在床上,所以我就尖声叫起来。我尖叫着跑出房子,尖叫着:‘赛尔达死了!赛尔达死了!赛尔达死了!’邻居们……他们来了,来看发生了什么事……他们看到我的衬衫的两个袖子撕裂开了,在街上跑着,大声叫着:‘赛尔达死了!’我猜他们那时以为我是在哭喊,但是我想……我想,也许我是在大笑着叫呢。我想我可能是在大笑。”
路易斯说:“你要是大笑的话,那我要向你表示敬意了。”
瑞琪儿带着确信的语气说:“不过,你不是这个意思。”路易斯没理会,他想妻子可能会最终丢掉这个在她脑子里萦绕了许久的可怕的记忆。不管怎么说,她会忘掉大部分的,但这一部分她不会的,不会全都忘记的。路易斯不是精神病专家,但他知道任何生物的生命中总会有些可恶的事发生,而人类似乎总是会被迫回忆这些事,即使会伤害自己。今天晚上瑞琪儿把她记忆中最可怕的事情全说了出来,像拔掉了一颗烂牙。让这可怕的事过去吧,愿上帝保佑,让这事被忘掉吧,妻子能说出来,忘掉将会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这需要勇气去回忆。路易斯确实很敬佩妻子了,他觉得心情轻松了些。
他坐起来,打开灯说:“是的,我向你表示敬意,要是我需要再找一条理由来解释我为什么不喜欢你父母的话,我现在有了。瑞琪儿,他们根本不应该让你独自一人跟你姐姐待在一起的,根本不应该。”
瑞琪儿像个8岁的孩子似地申斥路易斯说:“路易斯,那是在逾越节期间——”
“我才不在乎那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呢。”路易斯低声粗暴地说,这使得瑞琪儿吓了一跳。路易斯想起帕斯科死的那天早晨在场的两个自愿护士,有一个第二天回来接着工作了,另一个再没来过。路易斯并不觉得奇怪,也没埋怨她。
路易斯愤怒地想,那时护理员在哪儿?瑞琪儿的父母出去了,他们应该请个看护员,但他们却把个8岁的孩子留在家中照看她将要死了的姐姐,她姐姐那时很可能因长期患病有些精神不正常了。为什么这么做?就因为是逾越节期间?就因为体面文雅的戈尔德曼太太在那个特殊的早上受不了那种恶臭,必须出去一小会吗?于是责任就落到了瑞琪儿身上。是的,去看朋友们,邻居们?就让梳着小辫、穿着小衬衫的8岁的瑞琪儿负责看护姐姐。瑞琪儿能待在家里忍受那种腐臭味?要是她受不了将死的。不正常的姐姐,那他们还每年送她到佛蒙特女童子军营待六个星期干什么?给盖基和艾丽买些新衣服就补偿了这一切吗?“你要是别再招惹我女儿,你上医学院的费用全由我出……”但是你女儿得了脊髓性脑膜炎要死时,却是另一个女儿在陪伴着她,你怎么没挥舞着你那支票簿呢?你个老混蛋,你为什么没雇个看护员来照顾赛尔达,却让8岁的瑞琪儿看护她?
路易斯想着,站起身,下了床。
瑞琪儿惊慌地问:“你要去哪儿?”
“给你拿一片镇静药。”
“你知道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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