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看到妻子眼中闪出痛苦的神色,知道自己已经说动她了。他自己还有些为这胜利感到惭愧的感觉。他以前读过的课本上只要谈到死亡的,都讲刚刚失去亲人的人的第一个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远离亲人去世的地方……但如果真是按这种冲动去做的话,往往对他们更有害,因为这会使失去亲人的人拒绝去面对新的现实。书上说最好的办法是待在原来的地方,与悲痛作斗争,直到最后悲痛就会化成回忆了。但路易斯不敢让自己的家人待在家里做这种与悲痛作斗争的实验,至少有段时间不行。
瑞琪儿说:“我知道,这……只会是家里的每一处都令人伤心欲碎。你去班格市买比萨饼吃时,我把长沙发给搬了……我想用吸尘器打扫房间会让我忘掉……忘掉一些事……但我在沙发下发现了他的四个玩具小汽车……好像这些玩具也在等着他回来和……你知道……和它们一起玩儿。”瑞琪儿的声音一直在颤抖,这时停了下来,脸上淌满了泪水。她接着说:“就是那时候我又吃了一片镇静药。因为我又开始哭了,就像我现在这样……噢,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悲剧啊……抱着我,路易斯,你抱着我好吗?”
路易斯确实抱住了妻子,他做得很好,但他觉得像个骗子,他脑子里想着怎么能让妻子的泪水变得使自己更能有利地说服她去芝加哥。做得好,小伙子,好吧,嘿——嗬,让我们走吧。
瑞琪儿哭泣着说:“那事发生时有多长时间?结束了吗?路易斯,要是我们能让他回来,我发誓我会更好地看护他,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就因为那个司机开得太快了,我……我们没来得及抓住他。我以前不知道这痛苦这么大。但这是事实。路易斯,这痛苦一次次涌来,使人这么难以承受。路易斯,就是我睡觉的时候也摆脱不了。我一遍遍地梦见,我看见他向公路上跑去……我尖声叫喊着他……”
“嘘,”路易斯说,“嘘,瑞琪儿,别说了。”
瑞琪儿抬起浮肿的脸看着路易斯说:“路易斯,这对他太不公平了,好像他是个坏孩子似的,他可能以为这是游戏……我们追,他跑……但卡车开来的太不是时候了……我哭的时候丹得丽芝太太打电话来……说她在《美国人》报上看到那司机企图自杀。”
“什么?”
“那司机企图在自己的车库里上吊自杀。他受到了打击,情绪低落,报纸上说……”
“太他妈的糟糕了,他没好好控制住车。”路易斯野蛮地说。但他的声音让人听起来好像感觉很遥远的,他觉得浑身发冷。脑子里有个声音说:路易斯,那个地方有魔力……以前充满了魔力,我担心它现在又充满了魔力。路易斯继续说:“我儿子死了,而他交了1000元保释金就出来了,他会觉得沮丧,想自杀,可等到某个法官吊销他90天驾驶执照再轻罚他一笔后,他就又会心安理得了。”
瑞琪儿声音沉闷地说:“丹得丽芝太太说他妻子带着孩子们离开了他。她不是从报纸上看到的,而是从什么人嘴里听说的。那个司机没喝醉,也没用毒品,他以前从没有超速驾驶的前科。他说他开车到了路德楼镇后,感觉踩刹车就像踩在了一块铸铁上似的,刹车失灵了,所以车才加速行驶的。”
他感觉踩刹车像踩在了一块铸铁上似的,刹车失灵了……
那个地方,有种魔力……
路易斯猛地抛却了那些想法。他轻轻地握住妻子的胳膊说:“给你爸妈打电话吧,现在就打。你和艾丽不该在这所房子里再多待一天了,不能再多待一天。”
瑞琪儿说:“路易斯,我们不能没有你。我想我们……我需要我们在一起。”
“我过三四天就去和你们在一起。”要是一切顺利的话,瑞琪儿和艾丽可以两天后就回来,但路易斯接着说:“我得找个人替我做一下学校里的工作,至少暂时性的。我的病假期和度假期很快就到了,但我不想让哈都太为难。在我们离开这儿时,乍得可以帮着看房子,不过我想停了电吧,我们的食品可以放到丹得丽芝太太家的冰柜里。”
“那艾丽的学校呢……”
“管它呢,反正只有三星期就该放假了,他们会理解的,环境就是这样。他们会安排早些给她放假。这会起作用的,只要……”
“路易斯?”
路易斯停下来话头,问:“怎么了?”
“你在隐瞒什么呢?”
“隐瞒?”路易斯坦诚清楚地看着瑞琪儿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
“对,我不知道。”
“没什么。我现在就给他们打电话……要是你真希望的话。”
“是的。”路易斯说,这些话就像铁棍在他的脑子里敲打出的回声一样。
瑞琪儿眼圈发红,因为吃了镇静药,眼睛有点呆滞地看着路易斯说:“这也许对艾丽是……最好的安排。路易斯,你看上去有点发烧,好像你要得什么病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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