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从电话间里出来时,回身一脚把门给踢上了。他走到店堂门口,吸了几口街上的空气。他站的地方正好离梅格雷很近,梅格雷目不转晴地看着他,他终于发觉了盯在他身上的这道目光,便猛地转过身子。
警长泰然自若,象一个马上要走的顾客,连大衣和帽子都没脱下。
“吕西安!快到隔壁去打个电话让人来修电话。”
侍者手里拿着脏毛巾急忙地跑了出去。老板只得亲自招待两个泥瓦工人,他们进来时,样子特别怪,几乎全身都覆盖着一层匀称的白灰。
酒店里的疑团又差不多延续了十分钟。当吕西安回来告诉说装修工第二天才能来时,老板重新把身子转向梅格雷,从牙齿缝里轻轻地骂道:
“混蛋!”
这句话可以指没有来的装修工,但无论如何一多半是指这位顾客的,老板终于认出了他是个警察。
二时半,一场大家看不出来的漫长的喜剧揭开了序幕。老板名叫路易。有些认识他的顾客迎上去和他握手,同他寒暄几句。路易自己懒得接待顾客,大部分时间都退缩在柜台后面,呆在侍者和出售香烟的姑娘中间。
他的目光越过人头窥视着梅格雷,神志和这位顾客一样不那么自在。他们两人的模样一定非常滑稽,因为两个人一样的肥胖,一样的魁梧,一样的臃肿,他们俩赔着气谁也不退让。
他们俩哪个也不傻。路易非常明白,当他不断地瞅着玻璃门,担心某人恰好在此刻进来时,这位顾客在干些什么。
这时,丰丹街头的活动和巴黎任何一条街一样是平淡无奇的。烟酒店对门有家意大利人开的食品杂货店,附近的家庭妇女部到那家店里去买东西。
“侍者!来一杯苹果酒。”
金发女出纳没精打采地坐着,以一种越来越惊奇的眼神瞅着梅格雷。至于侍者,他早已嗅出了点什么,可是却说不出个究竟,不时地向掌柜源上一眼。
三点钟刚过,一辆浅色的宽敞轿车在人行道边停了下来。一个高个儿棕色头发,左面颊上留有一个刀疤的年青人下了汽车,走进烟酒店,把手伸过锌板柜台。
“你好,路易。”
“你好,欧仁。”
梅格雷从正面看着路易,又从镜子里看着新来的客人。
“一杯薄荷水,吕西安。快!”
这是个“勃洛特”迷,可能就是费尔南特谈起过的那个在贝齐耶开妓院的老板。他穿着丝绸衬衣,外面的衣着剪裁得很讲究,身上也散发出一股清香味。
“你看见了……”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吕西安示意有人在听他们的话,欧仁也立即从镜子中瞧着梅格雷。
“嗯!一杯冰镇西凤矿泉水,吕西安。”
他从镶着名字第一个字母的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用打火机点着。
“好天气,嗯!”
这是老板说的话,带着讥讽的语气,同时继续观察着梅格雷。
“好天气,是啊。可是你这儿有股怪味儿。”
“什么味儿?”
“焦臭味儿①。”——
①双关语。在法语中此语含“有异端之嫌”的意思。
他们俩哈哈大笑,梅格雷却懒洋洋地抽着烟斗。
“呆会儿再见吗?”欧仁一边问,一边再一次伸出手来。
他想知道他们是否象往常一样果会儿再聚会。
“回头见。”
这一简短的谈话使路易感到振奋,他抓起一块脏抹布,暗暗一笑,朝着梅格雷走来。
“请您让一下好吗?”
他笨手笨脚地擦着独脚圆桌,碰翻了酒杯,苹果酒全洒在警长的裤腿上。
“吕西安!再端一杯酒来给这位先生。”
作为道歉,他说:
“请放心,会是同样价格的!”
梅格雷只得淡然一笑了之。
五点钟,室内灯火齐明,可是外面还相当亮,可以清楚地看到穿过人行道,转动门上钩式执手走进烟酒店来的顾客。
当约瑟夫-奥迪阿到达时,路易和梅格雷不约而同地互相看了一眼,打那以后,他们俩仿佛进行过长时间的促膝谈心似地,互相心照不宣了。根本没有必要谈及佛洛里阿,佩皮多和卡若。
梅格雷全知道,老板也明白他全知道。
“你好,路剔”
奥迪阿是个小个子,穿着一套黑色衣服,鼻子稍微有点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他走到柜台前,把手伸给女出纳,说了声:
“你好,我的大美人。”
接着,他对吕西安说:
“来一杯佩尔诺酒,年青人。”
他口若悬河地高谈阔论起来,好象是个正在演戏的演员。然而梅格雷不必仔细观察就能看出在这种假象掩盖下他内心的惴惴不安。再说,奥迪阿面部的肌肉抽搐着。当微笑从他唇边消失时,他一使劲面部肌肉又自动地恢复了原状。
“还没有人来啊?”
室内空荡荡的,只有两个顾客站在柜台前。
“欧仁来过了。”
老板把演过的戏又重新演了一遍,以便让奥迪阿知道梅格雷在坐。这家伙不象欧仁那样机灵,蓦地转过身来盯住梅格雷看,还吐了一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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