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块主花……三张同花顺,最大的……摊牌啦?”
“四张同花顺。”
可以感觉到欧仁的情绪异常激动,他的心思没有用在打牌上,正在想另一个什么鬼点子。
“巴黎的人,”他突然抱怨起来,“都到乡下去度假,比方说到卢瓦尔河畔去,而最可笑的是卢瓦尔河那边的人居然跑到巴黎来度假。”
这一棍子终于打过来了!他急于要让梅格雷明白他什么都知道。梅格雷还是照样抽着烟斗,用手心暖和一下苹果酒,然后喝了一口。
“还是注意你自己的牌吧。”路易不大高兴地说,他不时地用忧郁的目光望着大门口。
“主花……二十分加倍,再加最后一张十分……”
一个外貌长得颇象蒙马特尔的小店主的人进来了,他一声不吭地坐在欧仁和他的马赛伙伴之间,略靠后一点儿的地方,一语不发,和每个人都握了握手。
“身体好吗?”路易问道。
新来的客人张开嘴巴,只发出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他是个嗓子失音的人。
“还可以!”
“你明白了吗?”欧仁冲着他的耳朵直嚷嚷,这说明此人还是个聋子。
“明白什么?”细弱的声音问。
人们不得不在桌子底下使劲地踩他的脚。聋子的目光终于转到梅格雷身上,瞧了很久,脸上划过一丝笑意。
“我懂了。”。
“草花主花……我不要……”
“我也不要……”
丰丹街又开始热闹起来了。霓虹灯招牌闪闪发光,各酒吧间的看门人都站到了人行道上。佛洛里阿的看门人因没有人照料他,只得自己回去取香烟。
“鸡心主花……”
梅格雷觉得身上热乎乎的,浑身的关节都麻木了,尽管如此,他一点痕迹也没有外露,脸上的表情仍然同一点半来这里“值勤”时一模一样。
“你说,”欧仁突然向身边那个重听的人发问,“一个不再制锁的锁匠,你管他叫什么?”
这一对话的喜剧性在于对方那腾云驾雾般的回答差一点把欧仁气得嗥嗥叫。
“一个锁匠,谁啊……?我可不知道……”
“我呀,我叫他无耻之尤。”
他们捡牌,洗牌,发牌,一盘接一盘地玩下去。
“一个现在不当警察的警察呢?”
他旁边的人这才明白过来,高兴得容光焕发,用细弱得简直难以听清的声调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无耻之尤!”
于是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甚至连奥迪阿也笑了,可是他的笑容很快就收敛了。有什么事妨碍他和大家一起尽情欢乐。尽管他的朋友们都在场,但仍可以感到他很忧虑。这倒并不只是由于梅格雷才引起的。
“莱翁!”他吆喝着夜班侍者,“给我来一杯对水的白兰地。”
“你现在也喝起白兰地来啦?”
欧仁早已注意到奥迪阿害伯了,严峻地观察着他。
“你最好不要过量。”
“过量什么?”
“你晚饭前喝了多少佩尔诺?”
“他妈的!”奥迪阿把他顶了回去。
“冷静一些,我的孩子们,”路易进行了干涉,“黑桃主花!”
到了午夜十二点,他们的欢乐显得越发不自然了。梅格雷还是不动声色,嘴里叼着烟斗,肩上搭着大衣。他几乎成了室内陈设的一个组成部分,甚至可以说:他是墙壁的一部分。只有他的目光还活着,视线从玩牌的这个人身上缓慢地移到另一个人身上。
奥迪阿第一个发怨言,那个聋子也紧跟着流露出某种不耐烦的情绪,最后他站了起来。
“明天还得去参加一个葬礼,我该回去睡觉了。”
“滚蛋,去死了算了!”欧仁低声地诅咒,明知道他听不见。
他说这句话就象说别的话一样,都是为了给自己壮胆鼓气。
“再加倍……主花……再来一个主花。你们摊牌吧……”
奥迪阿不顾众目睽睽,一连喝了三杯白兰地,脸上的皱纹加深了,面色苍白,前额上渐渐地渗出一颗颗的汗珠。
“你上哪儿去?”
“我也回去了。”他说着就站起身来。
他感到恶心,这一点一看就知道。他喝第三杯白兰地本来是为了壮胆,谁知道这杯酒竟使得他晕头转向。路易和欧但相对无言。
“你浑身湿得象块毛巾。”欧仁终于随口说了一句。
已经深夜一点半了。梅格雷准备会帐,他把钱放在独脚圆桌上。欧仁把奥迪阿推到一个角落里,同他低声地说着些什么,可语气非常强硬。奥迪阿顶了一阵,最后终于被说服了。
“明儿见!”他说着便把手伸到了门把上。
“侍者!多少钱?”
托盘发出了磕碰声。梅格雷扣上大衣的钮扣,又装上一斗烟,在柜台旁边的煤气点火器上把烟点着。
“晚安,先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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