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在阿帕容市场的尽头停下来,他们走进一家酒吧间去取暖,几乎就在这一瞬间,天亮了,淡淡的太阳从遥远的田野上冉冉升起。
“只有他和我在……”
“少罗嗦!”梅格雷厌倦地说。
菲利普立即猫着腰缩到一个角落里,再也不敢把视线移开车门,脸上的神情就象一个淘气的孩子被大人抓住了过错一般。
他们进入了巴黎市区,刚刚起身的人们开始在早晨的街头活跃起来。汽车经过了贝尔福狮子石雕像,拉斯帕伊林荫道,新大桥……
城市好象刚用清水洗涤过似的,所有的色彩都显得格外娇艳。一列驳船缓慢地溯塞纳河而上,牵引汽轮为自己的船队鸣笛开道,喷发出一股洁白的水蒸气。
“你走出酒吧间时,丰丹街上有多少行人?”
“我只看见撞着的那个人。”
梅格雷叹了一口气,把烟斗在鞋跟上轻轻地磕了几下,除掉了烟灰。
“你们二位准备去哪儿?”司机打开前座后面的玻璃问道。
他们在堤岸街暂停了片刻,把梅格雷的手提箱搬进了一家旅馆,然后又登上汽车。汽车一直向丰丹街驶去。
“佛洛里阿发生的事我倒不那么担心,担心的是撞你的那个人”
“您认为是怎么回事呢?”
“我什么也不认为!”
他一面说着这句由来已久的口头禅,一面转过身来望着他从前经常出入的法院大厦的侧影。
“我曾经闪过一个念头,干脆把这一切都向顶头上司作个汇报。”菲利普小声地说。
梅格雷没有答理。在到达丰丹街之前,他的眼帘里一直浮现着具有淡蓝和金黄色泽的薄薄晨雾下水光涟漪的塞纳河景色。
他们在离53号一百米的地方下了车。菲利普把大衣领子翻立起来,竭力想遮住他的无尾常礼服,然而过往的行人总要回过头来瞧一眼他那双漆皮皮鞋。
现在才六点五十分。在街角的一家酒吧间前,人们正在擦洗橱窗玻璃,酒吧间的字号是“丰丹烟酒店”,是通宵营业的。早晨有些赶路上班的人到这里来匆匆忙忙地喝一杯牛奶咖啡,吃一只羊角面包。有个侍者正在忙着招待,他是个长着黑色毛发的奥韦尼亚小伙子,因为老板是不到早晨五、六点不睡觉,不到中午不起床的,所以由他负责张罗。店堂里一张桌子上放着一块石板,上面一行行地记录着一种纸牌游戏的得分,石板四周扬满了雪茄头和香烟头。
梅格雷买了一包用灰纸包装的烟丝,要了一份夹肉面包,菲利普在一旁等得很不耐烦。
“昨天夜里出了什么事儿?”前警长问道,嘴里塞满了火腿面包。
侍者一边收钱,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
“听说佛洛里阿的老板被打死了。”
“帕莱斯特里诺?”
“我说不上,我是上日班的。白天,我们不管夜总会的事儿。”
他们走出烟酒店,菲利普什么也没敢说。
“你看见了吗?”梅格雷低声地说。
他站在人行道的边沿,又补充了一句:
“这是你撞着的那个人所做的工作,懂了吧。按理说,八点钟之前,人们是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他们朝着佛洛里阿走去,可是在离五十米的地方又停了下来。他们从人群里辨认出了站在门口的警察所戴的军帽。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聚集了一大堆人。
“我该怎么办呢?”
“你的上司肯定已经到了现场。你现在到他跟前去,对他说……”
“可是,您呢,姨夫?”
梅格雷耸了耸肩膀,接着说:
“……把事情的经过如实地告诉他……”
“如果他问我后来上哪儿去了呢?”
“告诉他你来找我了。”
语气是无可奈何的。既然外甥第一步就迈错了,也就只得如此!这事干得可真愚蠢,一想起来就叫人牙齿咬得咯咯响。
“请您原谅,姨夫!”
“别在大街上装得那么可怜!如果给你自由,就到新大桥酒家来找我。要是我不在,我会给你留话的。”
他们俩没有握手就各自走开了。菲利普立即朝着佛洛里阿酒吧间,朝着警察站立的方向冲了过去。警察不认识他,想拦住他的去路。便衣警察菲利普只得出示他的证章,然后就消失在酒吧间里了。
至于梅格雷,他把两只手往裤兜里一插,象看热闹的人那样,站在与出事地点保持一定距离的地方。他等着,等了差不多半个钟头,对酒吧间里正在如何处理这件事情一无所知。
阿马迪约警长头一个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象咖啡馆侍者、不三不四的小个儿男人。
梅格雷不需要任何解释,一看便明白他就是撞着菲利普的那个过路人。他揣测着阿马迪约向此人提的问题。
“您就在这儿撞着他的吗?”
咖啡馆侍者点了点头。阿马迪约警长挥手示意让酒吧间里的菲利普出来。他露面的时候,神色紧张得和音乐学院的学生首次登台表演一样,仿佛街上的人都已经知道了即将落到他头上的各种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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