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声消失以后,校长再度走回窗边。这一次他把窗子打开了。
“亲爱的芬恩,”他告诫着,“我很高兴你替我们留下了学院的一部分。让我们可以继续营运,我刚刚还担心你会把它全给砸了。”
“哦?是吗?是吗?”车主说,他的声音轻快而略带鼻音。“校长先生,你不应该担心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只是引擎有点问题而已。我想不出来为什么车子停住以后还会发出怪声。我已经试过所有的办法。”
“我看不出你有何必要,”校长抱怨,“非得将车子开到校园里头来。”
他砰的一声将窗子关上,但是并非真的动怒。圣克里斯托弗的英国语言与文学系教授杰维斯·芬恩以特立独行、不符合传统教授规范著称,是他的同事却都不以为忤,因为他们晓得,如果在表面上修理了芬恩,结果只会让他们自己陷入窘境。
芬恩精神抖擞地走过一扇桃花盛开的砖墙大门,进入校园的主花园。他是一个高大瘦长的男人。年约四十,有一张愉快、红润、刮过胡子的脸;他的黑发像波浪一样盘在头顶上,穿着一件宽大的雨衣,又戴着一顶特大号的帽子。
“嗨,郝斯金先生,”他冲着一位手揽着一个迷人小姐腰肢、在草坪上漫步的大学生打招。“我明白,加油。”
郝斯金先生是一位高大、瘦削、忧郁的年轻人,他像条塞伯狗般温和地眨着眼睛。
“早安,老师。”他说,芬恩从他身旁经过。“别惊慌,贾尼丝,”郝斯金对他的女伴说,“看我为你带来了什么?”
他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 棒槌学堂·出品
这时芬恩已经走向通往校园南端中院花园的石子走道,再转向右边大门,穿过风琴教室,跑上铺着地毯的楼梯,到他位于二楼的办公室。这是一间狭长明亮的房间,一边俯瞰伊尼戈·琼斯中院,另一边是花园;奶油色的墙壁,深绿色的窗帘和地毯,矮柜上有几排书,墙上有中国的工笔画,壁炉架上有破损的徽章和英国作家的半身像;还有一张靠在北墙窗边不太整齐的书桌,桌上有两部电话。其中一张豪华的扶手沙发上此时正坐着理查德·凯德根,他的表情好似通缉犯。
“嗨,杰维斯,”他无精打采地说。“大学老友,好久不见。”
“我的天啊!”。芬恩震惊地说,“是你。理查德·凯德根。”
“是我。”
“噢,欢迎,欢迎。只是你来的时机有点不凑巧……”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没有修养。”
芬恩走到书桌前面,脸上浮现出痛苦而吃惊的表情。
“你这话说得太奇怪了,我没有对你说过半句难听的话……”
“有,你评论我的第一本诗集时,不是说:‘这是一本不值得一读的书。’”
“哈!”芬恩高兴地说,“那个时期我行文真是简洁有力啊!怎么样,老朋友,你好吗?”
“糟透了。上次我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升教授呢。还是大学比较有意思。”
“我升教授,”芬恩坚定地答。“是因为我具有莫大的学术涵养和敏锐有力的思维。”
“可是,当时你写信告诉我说,这只是资历的关系。”
“哦,是吗?”芬恩不安地说,“现在别管这些。你吃过早饭没?”
“吃了,我在大厅吃过。”
“那么,抽枝烟吧。”
“谢了……杰维斯,我弄丢了一家玩具店。”
杰维斯·芬恩不解地睁大眼睛,但递上香烟时,脸上又恢复了极度谨慎的表情。
“你介不介意解释一下这句奇怪的话?”他问。
凯德根解释了。他解释得很详细;他解释的时候,表现出正当的愤怒与精神上的挫折。
“我们找遍了那一带的左右商家,”他难堪地说,“你知道吗?那里没有半家玩具店。我们问过在那里住了一辈子的人,他们都没有听过这种事。可是,我很肯定我没有弄错地方。它居然在一夜之间变成一家杂货店!我们进去看过了。确实是一家杂货店,它的门并没有吱吱嘎嘎叫,但里面有一种东西像是油……”他对这种矿物没有多大的自信。“不过,从另一方面说来,里面那一扇门跟我看过的一模一样。可是,后来我又发现那一整排房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建筑。”
“最糟的是警察,”他痛苦地下结论,“不是他们太啰嗦之类的。他们好得吓死人,就好像在对待一个不久人世的病人似的。每当他们认为我没在听他们说话时,就一口认定这是脑荡的后遗症。你知道,问题出在一切事物在日光底下看起来已不太一样,我猜是我犹豫了一下,又现出怀疑的样子,还犯了过错自相矛盾,总之,他们把我载回圣爱尔达特路,建议我去看医生。所以这是我离开他们到这里来吃早餐,以及在这儿出现的原因。”
“我猜。”芬恩怀疑地说,“你没有去看杂货店的。对吧?”
“哦,对了,我忘了说这一段。我们上去了。上面当然没有尸体。布置也很不一样。我是说楼梯和走道都铺上了地毯。而且很干净,空气也很新鲜。家具盖着防尘布。起居室也跟我去过的那一间不一样。我想,就是在那一刻,警察才确信我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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