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佩斯库小姐没说什么。她用鼻子嗅了嗅空气,然后看着赛拉斯说:“这么说,这就是那个孩子了。”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绕着伯蒂走了一圈,鼻孔张着,好像在闻他身上的味道。走完一整圈之后,她说:“你早晨醒来后、晚上睡觉前,都要到我这里来报告。我在那边租了一间房子。”她指着远方的一处屋顶,从他们站立的地方也只能看见屋顶,“但我的时间都会花在这个坟场里,我是个研究古墓历史的历史学家。你懂了吗,孩子?”
“伯蒂。”伯蒂说,“我叫伯蒂,不叫孩子。”
“伯蒂是……”她说,“一个愚蠢的名字。伯蒂是昵称、绰号,我不喜欢。我叫你‘孩子’,你叫我‘卢佩斯库小姐’。”
伯蒂抬起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赛拉斯,但赛拉斯脸上毫无同情的神色。他拿起自己的包,说:“你在卢佩斯库小姐手里我就放心了,你们俩肯定能相处愉快。”
“我们不会的!”伯蒂说,“她糟透了!”
赛拉斯说:“这样说话非常粗鲁。我觉得你应该道歉,对吗?”
伯蒂没有道歉,但是赛拉斯看着他,而且他还拿着那个黑色的包,准备离开这里,谁也不知道他要多久才回来,于是伯蒂说:“对不起,卢佩斯库小姐。”
一开始,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哼了一声。
后来她说:“我走了很远的路过来照顾你,孩子。希望你不要让我觉得这样做不值得。”
拥抱赛拉斯是伯蒂无法想象的,所以他伸出手,赛拉斯弯腰过来,优雅地托起他的手,用他巨大苍白的手握住伯蒂的脏小手。之后,他轻轻地拎起黑色皮包,沿着小路走出了坟场。
伯蒂把这件事告诉了他的父母。
“赛拉斯走了。”他说。
“他会回来的。”欧文斯先生乐呵呵地说,“伯蒂,你就不要费那个脑子担心他了……”欧文斯夫人说:“你刚出生不久,他就答应我们说,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离开的话,他会找人来给你送吃的,照顾你。他做到了。真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的确,赛拉斯给伯蒂送吃的,每晚都把吃的东西放在地下室里。但是,在伯蒂看来,这是赛拉斯为伯蒂做的所有事情中最不重要的。他向伯蒂提供冷静、明智、永远正确的建议;他比坟场里的人知道的事情更多——因为他每晚都到外面的世界去,这意味着他给伯蒂描述的不是几百或几千年前的、过时了的世界,而是当前的世界;他处变不惊,值得信赖。
伯蒂生命中的每一个夜晚,他都在教堂里。因此一想到教堂里少了这唯一一个居民,伯蒂就觉得难以想象。在赛拉斯为伯蒂做的所有事情中,最重要的是,他让伯蒂有安全感。
卢佩斯库小姐同样认为自己的工作不仅仅是给伯蒂送吃的,当然,吃的东西她也带来了。
“那是什么?”伯蒂惊恐地问。
“美味的食物。”卢佩斯库小姐说。
他们这时在地下室里。她在桌上放着两只塑料盒,打开盒盖。
她指着第一只盒子:“这是甜菜根大麦羹。”然后,她又指着第二只盒子:“这是沙拉。好了,你把两样都吃了。都是我做的。”
伯蒂盯着她,看这是不是开玩笑。赛拉斯带来的大部分是封装食品,从深夜还出售食物、也不提任何问题的那些地方买来的。以前还从来没有人给他带过用塑料盒子装的食物呢。
“闻起来味道很可怕。”他说。
“如果你不快点把羹吃了,”她说,“味道会更可怕。马上会冷的。快吃。”
伯蒂饿了。他拿起一支塑料调羹,伸进紫红色的羹里,舀了一口吃起来。食物黏糊糊的,让他很不习惯,但他还是吞下去了。
“还有沙拉!”卢佩斯库小姐说。她把第二只饭盒推到他面前。
沙拉由大块大块的生洋葱、甜菜根和番茄组成,上面是稠稠的、有股酸味的调味品。
伯蒂舀了一块甜菜根到嘴里嚼起来。他觉得嘴里的唾液越来越多,突然意识到如果把这东西吞下去,他会呕吐。他说:“我吃不下去。”
“这对你好。”
“我会吐的。”
他们互相瞪着。一个是头发乱糟糟的脏孩子,另一个是头发一丝不乱、苦着脸的苍白女人。
卢佩斯库小姐说:“你再吃一块。”
“不吃。”
“再吃一块,不然就得把这些全部吃完。”
伯蒂挑了一块酸酸的番茄,嚼了嚼,吞了下去。
卢佩斯库小姐又重新盖上盒盖,把两只盒子放回塑料购物袋。她说:“现在上课。”
现在是仲夏,几乎要到半夜天才会完全黑下来。以前的仲夏时分是没有课的,这段时间伯蒂不睡觉,在这无尽的黄昏中,他要么玩耍、探险,要么爬山。
“上课?”他问。
“你的保护人觉得,我最好教你些东西。”
“我有老师。莱蒂希娅·博罗斯教我写作和单词,彭尼沃斯先生教我‘年轻绅士完全教育系统(含为死者准备的附加材料)’。我自学地理和其他各科。我再不需要上什么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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