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中个子最小的那个把手伸到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一把已经失去光泽的银剪刀。
“市长夫人,给您剪刀。”他说。
她从他手里接过剪刀,开始剪下那一簇簇的花朵,又和那三个男人一起往篮子里装。
“这么做真是太可笑了。”过了一会儿,市长夫人卡拉韦说。
“这是传统。”那个胖男人说。
“太可笑了。”卡拉韦夫人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剪下白花,丢进柳条篮子。第一只篮子装满之后,她问:“该够了吧?”
“我们要把所有的篮子都装满,”小个子男人说,“然后把花儿发给古镇上的每一个人。”
“这是什么传统?”卡拉韦夫人问,“我当面问过市长大人,他说他从没听说过这回事。”接着她又说,“你们觉得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我们?”
“什么?”第三个男人说,此前他一直没有开口。他留着胡子,戴着穆斯林头巾,“你是说鬼魂?我不相信有什么鬼魂。”
“不是鬼魂,”卡拉韦夫人说,“只是感觉有人在看着我们。”
伯蒂很想隐藏到常青藤的深处,但他忍住了。
“上一任市长大人不知道这个传统,这不奇怪。”那个圆胖的男人说。他手里提着的篮子几乎已经满了,“花朵在冬日开放,这还是八年来的第一次。”
长着胡子、戴着穆斯林头巾的男人不相信鬼魂,但他却紧张地朝四周张望着。
“古镇上的每个人都会得到一朵花,”这个小个子男人说,“男人,女人和孩子。”他说得很慢,仿佛在努力回忆某件他很久以前知道的事。“有人离开,有人驻足,所有人都去跳骷髅舞。”
卡拉韦夫人嗅了嗅鼻子。“都是废话。”她说,又继续嗅着花。
下午的时候,黄昏降临得早,四点半就已经是晚上了。
伯蒂在坟场的小路上闲逛,想找人说话,却看不见有什么人。
他走到制陶人之地,想看看丽萨在不在,但也没有看到任何人。
他又回到欧文斯的坟墓,发现那里也空无一人,他父亲和欧文斯夫人都不在。
他开始恐慌起来,尽管只有那么一点点。十年来,在这个自认为是家的地方,伯蒂第一次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他跑下山,来到那座老教堂,在那里等着赛拉斯。
赛拉斯没有来。
“也许我跟他错过了。”伯蒂心想,可他并不相信。
他来到山顶,朝四周眺望着。
寒冷的天空中悬挂着星星,城市里的灯——街灯、汽车灯以及其他一些东西在移动,有条不紊地展现在他的眼下。
他慢慢地从山上下来,来到坟场大门前,站住了。
他听见了音乐声。
伯蒂听过各种音乐。有冰淇淋车上甜美的音乐。工人收音机里播放的歌曲,克拉里蒂·杰克在他那积满灰尘的小提琴上演奏的乐曲,但他以前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东西:一连串深沉、抑扬顿挫的乐音,就像某种乐曲——也许是序曲——的开头。
他从锁着的大门侧身钻出去,下了山,走进那座古镇。
他从市长夫人身边走过,站在一个角落观察着。就在这时,市长夫人伸出手,在一个从这里走过的商人的西服翻领上别了一朵小白花。
“我个人不捐款,”那个男人说,“这事我交给办公室去做。”
“这朵花不是要你捐款。”卡拉韦夫人说,“这是本地的传统。”
“噢。”男人挺起胸膛,向众人展示着那朵小白花,神气十足地走了。
下一个从这里路过的人是个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妇人。
“这是干什么?”看着市长夫人朝她走来,她狐疑地问道。
“一朵花给你,一朵花给孩子。”市长夫人说。
她把花儿别在年轻妇人的冬衣上,把给孩子的花儿用胶带粘在孩子的外衣上。
“可这是为什么呢?”年轻妇女问。
“这是古镇的习惯,”市长夫人含含糊糊地说,“算是某种传统吧。”
伯蒂继续往前走。无论他走到哪里,都看见人们身上戴有那种白花。在街道的一个角落,他看到了和市长夫人一起的那三个男人,他们每人手里都提着篮子,不停地向路人分发白花。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从他们手里接过花,但大部分人还是这样做了。
音乐仍在放着,只是不知在什么地方,声音若有若无,庄重而古怪。
伯蒂把头歪向一边,想确定声音的来源,但这只是徒劳。
音乐在空中,它无处不在。它在飘扬的旗帜和遮阳篷上,在远方车辆的轰鸣声中,在干燥的铺路石上马蹄的嘚嘚声里……
真奇怪,伯蒂看着人们朝家走,心里想。他们正按着音乐的节拍走着。
留着胡子、戴着穆斯林头巾的那个男人篮子里的花儿几乎没有了。
伯蒂走了过去。“对不起。”伯蒂说。
那人吓了一跳。“我没看见你。”他说,言语之中带着责备。
“对不起,”伯蒂说,“能给我一朵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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