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喝一声,推开纠结在一起的常青藤,惊起了坟场中的一只狐狸,它飞快地跑进了灌木丛。倒塌的墓碑、无头雕像、树木和冬青树丛、成堆的半腐烂落叶,踩在上面滑溜溜的。这里简直是个丛林,但是,伯蒂从会走路之后就熟悉这里的每个角落。
现在,他匆忙而又不失小心地走在盘根错节的常青藤、乱石和泥土上。他十分自信——这里是他的坟场。他能感觉到,坟场正在极力保护他,藏匿他的形迹。因此,伯蒂不得不竭力抗争,努力让自己被那个人看见。
他看见了尼赫迈亚·特罗特,犹豫了一下,有些拿不定主意。
“你好,年轻的伯蒂。”尼赫迈亚喊道,“兴奋之情弥漫了这段时间,而你又像彗星穿越天空一样奔跑在这些坟墓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我的好伯蒂?”
“站在那儿,”伯蒂说,“就在你现在站的地方。回头朝我来的方向看。他靠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伯蒂绕过常青藤覆盖的卡斯泰尔斯坟墓,站住脚步,背对后面追赶的人,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
他在等待。虽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像一个短暂的永恒。
(“他来了,孩子。”尼赫迈亚·特罗特说,“在你身后大约二十步。”)
名叫凯奇的杰克看见了前面的那个孩子,两手拽紧了黑色丝绳。这些年来,这根绳子曾经绕过许多人的脖子。所有被它拥抱过的人,生命都就此终结了。它很软,却很结实,连X光都发现不了。
凯奇的胡子动了动,但身体的其他任何部位都没有动。他看见了自己的猎物,不想惊动它。他开始前进,像影子一样悄然无声。
那孩子直起了身子。
凯奇向前猛冲过去,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踏在覆盖着树叶的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来了,孩子!”尼赫迈亚·特罗特喊道。)
那孩子转过身,凯奇向他猛扑过去——却觉得脚下的世界突然崩塌。他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抓向这个世界,但还是在这座古老的坟墓中向下坠去。二十英尺之后,砰的一声,砸在卡斯泰尔斯先生的棺材上。棺材盖和他的脚踝同时砸得粉碎。
“结果了一个。”伯蒂平静地说,好像他真的那么平静、全无激动之情似的。
“完成得如此优美。”尼赫迈亚·特罗特说,“我将为此写一首颂歌。你愿意留下来听听听吗?”
“没有时间。”伯蒂说,“其他人在哪里?”
尤菲米娅·霍斯福尔说:“三个在西南面的小路上,正往山上走呢。”
汤姆·桑兹说:“这里还有一个,眼下正走过教堂。他就是上个月一直在坟场转来转去的那个家伙,只是现在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
伯蒂说:“和卡斯泰尔斯先生一起盯着这个人——请替我向卡斯泰尔斯先生致歉……”
他钻过一根根树枝,在山上狂奔。有路的时候从路上走,没路的时候径直飞奔,他从一块墓碑跳到另一块一这样可以快一些。
他跑过那棵老苹果树。
“他们还有四个人。”一个尖刻的女声说,“四个人,都是杀手。剩下的这几个不会照你的意愿掉进坟坑里了。”
“你好,丽萨,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了。”
“我也许生气,也许没有。”她说,仍然只是一个声音,没有现形,“但我不会让他们把你杀掉,绝不!”
“那你帮我让他们走错路,让他们糊里湖涂,放慢步伐。能做到吗?”
“你还要再跑?诺伯蒂·欧文斯,为什么不隐身,躲到你妈妈的坟墓里?在那里他们永远也不会发现你。赛拉斯先生很快就要回来了,他会对付他们的——”
“也许他会,也许他不会。”伯蒂说,“我在雷电树那里等你。”
“我还是不要和你说话。”丽萨·赫姆斯托克的声音高傲得像孔雀,活泼得像麻雀。
“实际上,你已经在和我说话了。我是说,我们现在就在说话。”
“我们的交谈仅限于这个紧急情况。这以后,我们连一句话也不会说了。”
伯蒂朝雷电树走去。二十年前,这棵橡树被雷电击中烧死,现在只剩下一段焦黑的枝干,突兀地伸向天空。
他有个主意,但还不是很完善。这要取决于他是否记得卢佩斯库小姐给他上的课,是否记得他还是个孩子时所看见、听见的一切。
找到那个坟墓比他预想的要困难得多,但他还是找到了——一座角度歪斜得古里古怪的丑陋坟墓,墓碑顶上是一个脏乎乎的无头天使,看起来就像一朵巨大的蘑菇。直到他摸到、感觉到那股阴森森的寒意以后,他才终于确定了。
他坐在坟墓上,强迫自己完全现身。
“你没有隐身。”丽萨的声音说,“任何人都能发现你。”
“好。”伯蒂说,“我就是想让他们发现我。”
月亮正冉冉升起,低悬在天空,看起来很大。伯蒂想,如果他开始吹口哨,是不是有点太过夸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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