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不招待白人,兄弟,对不起。我们只招待有色人种。”
大个儿那对忧伤的小灰眼睛骨碌扫视了屋里一周,双颊微微发红。“想玩拳击啊,”他喘着粗气,声音也带着怒气提高了。“韦玛在哪里?”他问那个保镖。
保镖收起笑脸,上下打量着大个儿的衣着——他的褐色衬衫和黄色领带,灰白色运动服和上面的白色高尔夫球。他小心地转动着大头颅,从各个角度观察大个儿,然后低头看看那双鳄鱼皮鞋,轻轻笑了起来,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这时我有点为他感到难过了。
他轻声说:“你是说韦玛吗?这里没有韦玛,兄弟。没有酒,没有女人,什么都没有。滚吧,白人伙计,滚吧!”
“韦玛以前在这儿工作。”大个儿说,语气像是在做梦,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森林中采着紫罗兰一般。我掏出手帕猛擦脖子后面的汗。
保镖突然笑了。“啐!”他说,又回头看了看背后的观众,“韦玛以前在这儿工作,可她现在不在这儿了,她辞职了,呵,呵。”
“请你把这只脏手从我的衬衫上拿开。”大个儿说。
保镖皱了皱眉头,他不习惯有人这样对他说话。他把手从大个儿的衬衫上移开,攥起拳头。那拳头又大又紫,简直像个大茄子。他得保住他的工作,保住他的强悍声名,保住他的公众威严。他这么一想,就犯了个大错误。他用力挥出一拳,又快又急,攻向大个儿的腮帮子。屋内响起一片轻轻的惊呼声。
那一拳真不错,肩膀下垂,身体跟着摆动。他出手显然很重,而且看得出是经过训练的。问题是大个儿的头只晃动了不到一英寸的距离。他躲都没躲,硬是挨了一拳,身体轻摇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然后就掐住了保镖的咽喉。
《再见,吾爱》 第一部分 《再见,吾爱》 第3节
保镖挣扎着想踢他的下体,可是大个儿一把将他揪离地面转了一圈,他那双俗气的鞋子滑落到粗糙的地板布上。大个儿接着拽着保镖的身体扭向后面,换上右手抓住他的皮带,皮带像屠夫用的绳子一样裂开了。大个儿将巨掌抵住保镖的脊椎骨,把他抡到半空中,然后用手臂旋着他的身体,呼地将他飞掷过整个房间。那边有三个人赶紧跳开,保镖的身体砸到一张桌子上,然后又撞到护壁板上,声音大得恐怕在丹佛市也可以听到。保镖的腿扭了扭,然后他就躺着不动了。
“有些人,”大个儿说,“老是弄不明白什么时候不可以硬来。”他朝我转过身来。“对了,”他说,“我们俩去喝点东西。”
我们走向吧台。这时,其他顾客三三两两无声无息地溜过房间,朝楼梯口走去。他们就像草地上的影子那样安静,溜出去的时候连门都没晃动一下。
我们靠在吧台上。“威士忌鸡尾酒,”大个儿说,“你想喝什么,自己叫。”
“威士忌鸡尾酒。”我说。
我们都要到了一杯威士忌鸡尾酒。
大个儿沿着那个厚厚的矮酒杯的杯壁,面无表情地用舌头啜着里面的威士忌。他神情严肃地看着那个酒保。酒保是个瘦瘦的黑人,穿着一件白色外套,面容忧戚,走起路来好像脚痛似的。
“你知道韦玛在哪儿吗?”
“你说韦玛吗?”酒保带着哭腔说,“我最近没见过她。最近没有,绝没有!”
“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我算算,”酒保放下毛巾,皱着眉头,掰着指头计算,“大概十个月吧,我想。可能一年,可能——”
“算清楚!”大个儿说。
酒保骨碌转动着眼珠,喉结滚上滚下像一只没有头的小鸡。
“这里变成黑人的地方有多久了?”大个儿粗声问。
“什么?”
大个儿紧握拳头,他手中的那只威士忌酒杯像要化为乌有。
“五年了。”我说,“这家伙不会知道什么叫韦玛的白人女子,这里不会有人知道的。”
大个儿看着我,好像我是刚孵出来的什么东西。威士忌似乎没有缓和他的脾气。
“是哪个浑蛋让你来管闲事的?”他问我。
我咧开嘴,努力撑出一个温暖友善的笑容。“我是跟你一起进来的,记得吗?”
他也朝我咧嘴笑了笑,那笑容很平淡,没有什么意义。“威士忌鸡尾酒,”他对酒保说,“把酒好好调一调。服务周到点。”
酒保慌张地走来走去,黑脸上的眼白转呀转的。我反过身背靠着吧台端详这个房间。房间里现在空荡荡的,只剩下酒保、大个儿和我,还有那个蜷缩在墙边的保镖。保镖开始动了,好像很痛苦也很费力。他慢慢地爬着,那模样就像苍蝇只剩下一只翅膀。他在桌子后面爬动,疲惫得像突然老了几十岁,突然幻灭了似的。我就那样看着他爬动。这边酒保又放下了两杯酒,我把身子转过来。大个儿看了保镖一眼,然后就对他不理不睬了。
“这里什么都变了,”他埋怨道,“以前这里有个小舞台,有乐队,还有一些可以找乐子的小房间。韦玛在这儿唱歌,一头红发,可爱得很。我们本来就要结婚的,结果他们给我设了一个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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